萧暥下令才开始打扫清点战场。
卫骏是个极为强干的青年,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把伤亡和俘虏数目报了上来。
萧暥赞许地点头,“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京兆尹和廷尉署。”
军人的职责已尽。
至于那些投降了的明华宗的信徒或者弟子,萧暥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就放过他们,厉害的在后面。秋后算账,一桩桩查,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且这查一查,肯定还能查出明华宗更多的黑底子。
明华宗的背后除了无相,是不是有更深层的关系?有没有更大的鱼?正好顺藤摸瓜把他们彻底连根拔起。
在忙完这些以后,他已经是筋疲力尽,来时的马车早在这混乱和大火中不知去向了。到处都是青烟袅袅,断壁残垣。
好在烧了的只是撷芳阁和附近的一些建筑,尚元城并没有受多大影响。
他这边正寻思着,忽然在依稀的晨光里,看到了几部华丽的马车,停在一片废墟间,显得格格不入。
那马车的车盖上挂着镂空的铜铃,行进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悦耳,车厢是沉韵的香色,这种低调华丽骚包的马车,大梁城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容绪一看到萧暥走过来,急匆匆就迎上前,将披风盖在他肩上,“子衿,上车吧。”
容绪先生这个除夕夜过得颇为不快,先是听说萧暥跟谢映之去撷芳阁了,接着他就让朱璧居的耳目暗中盯着,半夜里惊闻撷芳阁的事变,于是一等事态稍缓,就赶紧备了车马前来等他。虽然平日里那老王的贼心思很多,可是现在大战归来,萧暥疲惫至极,有一个人嘘寒问暖,心里还颇为感动。
当然,在看清了萧暥脸上精美的绣纹时,容绪还是原形毕露地流露出很欠抽的神情和让人不能容忍的特殊趣味。
他习惯性地就伸手想去扶萧暥的腰,冷不防被一旁的云越冰刀般的目光盯住了。
容绪瞥了眼云越已经按在剑上的手,才识趣地清了下嗓子道:“子衿,你的府邸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暥正琢磨着,还是先去谢映之的府邸,魏瑄昏迷不醒,还是要让谢映之诊治一下。
容绪却道,“现在府中一应用品俱全,子衿这就回去吧?那……谢先生也累了吧?”
言外之意谢先生你就自个儿回家罢,余下的事情交给我。不牢您费心了喂!
谢映之闻言,晒然道,“容绪先生设计的府邸,我倒是很有兴致一观,那我就去萧将军府上吧。”
容绪:……!
萧暥同情地看向容绪:谢玄首什么都知道,你跟他玩心眼……
晨光中,当萧暥看到他的新府邸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新年的气象。
这宅邸让人一看就耳目一新,设计得简约大气有品位,而且一改原来宅邸的阴郁冷硬,变得亮堂舒适起来。
其中最让萧暥感动的是,这一看就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居室啊!
容绪先生居然正常了一回!
但他没工夫仔细打量他的新居,就让云越先把昏迷的魏瑄放在榻上。
可就在他翻起床榻的被褥时,萧暥的手像是被电到了。被褥是柔软的丝被,被面纹样雅正,但掀开被褥,藏在下面的床单,居然是粉红色的!
不但是粉红色,还是特么的芭比粉!
萧暥像当头挨了一棍子。
他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泥煤的容绪!不夹带私货就活不了是不是?
但萧暥这会儿没工夫跟容绪算账,先让魏瑄躺好了,一路上他一直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赶紧让谢映之为他诊脉。
谢映之诊治片刻后,道,“有水吗?喂他服下丹丸。”
“哦,我去拿。”萧暥道,但他对这新家还不熟悉,正要去找水壶。
谢映之已经抬手拿起床前橱柜上一个雕刻玲珑的水壶,道,“不必了,这里应该有。”
接着就听谢映之低低‘啊’了声,神色莫测。
萧暥顿时感到不妙。
再一看那个‘水壶’竟是一个设计精妙的匣子,伪装成水壶的样子,里面三层,贴心地摆着各种胭脂水粉。
这特么是个妆匣!
萧暥没脾气了,所以一切正常都是外在的,里面内容很含蓄很丰富啊!这个新家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谢映之喂魏瑄服了药,又用冰棉巾覆在额头降温,道,“让他先休息吧,若能醒来,就没事了……你怎么样了?”
萧暥刚才一忙,都忘了胸口的阵痛,道,“我就是痼疾……”
谢映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给他诊治查看后,然后调配了药方,等煎好药,又监督着他服下,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他刚走出房间,苏钰就迎上来,蹙眉道,“玄首,那孩子怎么样了…”
谢映之道:“无事。你也回去休息罢。”
苏钰心事重重地说,“玄首,昨夜那大阵极不寻常。还有那孩子眉心的那个东西,妖异非常,怕不是善类。”
谢映之道,“你且不要胡思乱想了,此事我自然会查清。”
魏瑄浑身很烫,如同被灼热的火焰包围着,要将他烧化一般,但火焰的中心却极冷,或者说他的心中却很冷,寒冷彻骨像一个久远的荒冢,黑暗、阴森、幽晦的气息化作幽异的暗香,从每一个毛孔侵入,将他的意识直直地往深渊中拽去。
深渊里,他看到一片浓黑的雾气,雾气里似乎浮动着一片残破的宫殿,就像这黑暗的乱世,望不到头。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劲的力量将他往这黑暗的宫殿拖拽,或者说墓冢——因为这里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这是要死了吗?
紧接着他就闻到一缕细细香气,若有若无,就像雪夜幽窗中的一点柔暖的灯火。
他迷迷糊糊中就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着,那气息如此熟悉,温柔眷念,他紧紧抓住了那个人,贪婪地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他唇边那淡淡的腥甜的血腥味。
然后他睁开眼睛,就见到那双隽妙非凡的眼睛,微微拉长的眼尾撩起纤细靡丽的花枝,风流媚逸中隐隐透着妖治。萧暥的唇上还染着鲜血,莹润妍丽,他情不自禁捧起那清致的脸颊,贴上那片醉人的温濡。
那味道美妙绝伦,让他流连忘返到心醉神迷,手中不由自主地收紧,似轻似重地抚按那柔韧的腰身。
就在这时,衣领就被人揪住了,云越正挑着细眉看着他。
魏瑄猛然一惊,居然是吓醒了。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娴静秀美的睡颜。
萧暥靠在床边,他太疲惫了,微微地打了个盹。
见魏瑄醒来,他立即关切问,“殿下,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谢映之交代过,只要魏瑄能醒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魏瑄刚才做的那个梦,心里正发虚,不敢看萧暥的眼睛,他无法面对自己做了这样的梦,居然在梦里如此大胆地肖想他!
魏瑄一边徒劳地在心里念着清心诀,一边发现了一件让他更仓皇的事情。
他眼神闪烁,“萧将军,我没事了,就是肚子饿,想吃点东西。”
萧暥见他知道饿了,大松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去吩咐徐翁准备吃的。
就在萧暥出门的一刹那,魏瑄飞快掀开被褥,当他看到一滩狼藉的床单时,脑子里顿时空白了。
怎么会这样啊?!
魏瑄绝望地想,他昨天为了转移咒术,其实只是舔了舔萧暥唇边下颌的血迹,并没有做出逾越之举。没想到昏迷之际,意识混沌之中竟然不受控制地做了那样的热梦。
这做梦就算了,为什么还会造成这种不可收拾的结果?
他红着脸,闯了大祸般慌乱地一卷床单,不等萧暥回来,飞也似的翻窗出去,溜了。
片刻后,萧暥拿着刚煮好的桂圆鸡蛋粥,还打算给他好好补补身体,却发现房中居然空空如也。
这殿下不辞而别了?跑了?这么急?
哦,今天是大年初一,是要给皇兄请安吗?
但不辞而别也就算了,怎么睡个觉还把床单也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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