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从兰台之变的烽火点燃以后,北狄人时不时在商路上骚扰劫掠,就再也不见当年盛况了。
天刚刚亮,早起赶集的人已经感受到了窗外凛冽的寒意,呵气成霜的早晨,倪三儿用冻得发红的手关上家门,推着独轮车赶集去。
这是他婆姨织的三十匹上好棉布,打算趁着今冬降落雪之前,能换得一条厚实的羊皮毯。这塞北的冬天越来越冷,他婆姨今年刚生了个娃身子弱,最近一直咳嗽,他听说若羌人的羊羔毛细密柔软,最为保暖。
他一大早想去抢一个好摊位,结果到了一看,居然没地儿了,市集上早已经熙熙攘攘都是人了。
这世道乱,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到了赶集,都抢着大清早就把货物卖出去,好赶紧回去呆着。
虽然北狄十八部落各自为政已经多年了,但并不等于说他们就老实了。
一群狼要吃人,分散在草原上的独狼,也照样是要吃人的,有时候还更加饥饿凶狠。
每到草原光景不好,北狄人总会找几个边郡劫掠一番。
不过今年陇上郡派来的郡守是黑骛崔平,多少对北狄人有一些威慑力。这边郡的商市也渐渐回暖了起来。
倪三儿刚刚找到一个墙根蹲下,还没来得及将独轮车停稳当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梁上腾起一股灰尘。
“野马群吗?”倪三儿心想。
这在塞外是很常见的。
可是他这念头还来不及转过,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呜呜呜嗷嗷嗷’的呼号声。
最忌脚下的大地隐隐震荡起来。
“北狄人!”“北狄蛮子来了!”“快跑!”
集市上顿时就炸了锅。人们张皇失措四散奔逃。物资倾倒,财货散落,四下里一片狼藉。
倪三儿也顾不得独轮车上的货品了,跟着人群就往南狂奔逃命。
但是骑兵的速度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从烟尘扬起到雪亮的弯刀高高扬起只是一瞬间的共渡,北狄人狰狞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
为首的胡服骑士是一个阔面环眼的大汉,手中弯刀往前狠狠挥出,血光涌起。
倪三儿看到眼前什么东西抛飞而过,落到地上,在脚跟前骨碌碌地滚了一圈。渗血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死死盯着他。
是一颗人头!
倪三儿吓得差点昏过去,又被身后的人流推涌着拼命往前跑。
“关上辕门!”“准备弩.箭!”“快举烽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简陋的辕门哪里挡得住北狄骑兵狂暴的冲撞,顷刻间轰然倒塌。
寒光划过,锋利的北狄弯刀当空斩劈而下,血色四溅,还在慌里慌张地准备张弩的士兵被砍杀地七零八落,余下的人刚想拔腿而跑就被滚滚铁骑所淹没。
“男人全杀了,女人抓走!哈哈哈!”马背上一个阔面环眼的汉子叫嚣着,这是北狄拓尔图部的头领扎木托。为了这一次洗劫丰收集市,他纠结起了三千精骑,干一票大的!
北狄骑兵追逐着四散而逃的人群,开始残忍的洗劫和杀戳。
“快来这里!”一个壮汉护着赶集的妻儿躲到一处破败的院子里。但是还来不藏身,两名北狄骑兵已经踏破院门跃马冲了进来。
那汉子以前也是当过兵的,手臂上肌肉凸起,他发了狠劲,抡起院中的一根圆木向其中一名骑兵扫落马背。紧接着,就见他忽然僵立原地,从肩膀处一道裂口横贯他的后背,鲜血顿时喷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身后,一名北狄士兵收刀,一脚踹在他背心。
在他那徐徐倒落的视线里,就见那士兵一把扛起了他那哭喊呼号着的妻子,不远处稚子幼弱的身躯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街道上,扎木托看着满载而归的拓尔图部骑兵,大笑道,“走!这里差不多了,跟我去下一个县,有更多的女人和财货!”
陇上郡
城楼上站着一个瘦削精干的男人,脊背像峭壁一样笔挺。
此人就是曹满帐下的第一大将黑鹫崔平。
此刻崔平负手身后,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徐徐落山的斜阳。
斜阳下是苍黄的旷野上,隐隐出现了一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沮县急报——”
沉重的城门吱嘎吱嘎打开,那士兵从马背纵身跃下,匆匆奔上城楼。
“将军,拓尔图部主帅扎木托率五千部落骑兵,洗劫沮县的丰收市,又一路往南扫荡了祁县、仓县,掳掠人口千余,财货无数。”
崔平眼睛里阴鸷顿现,这扎木托也太过嚣张了。
他沉声道,“调兵。”
“将军且慢。”谋士贾奕躬身上前,“扎木托是拓尔图部的头领,也是拓尔图部第一勇士,此番他帅军五千,气焰正锐,将军要率多少人迎敌?”
崔平扬眉道,“我亦率五千骑兵,难道赢不了他?”
贾奕道,“将军,我们的要务是守住陇上郡,若将军率大军出城截杀拓尔图部,导致城中防守空虚,万一陇上有失,这可是主公北方的军事重镇,将军该如何交代?”
崔平深吸了口气。
贾奕又道,“主公早就说过,北狄蛮子是狼,想让狼不吃人是不可能的。那几个边陲的县城,让他们抢抢就完事了,闹腾不出大事,我们只要守住陇上要塞,就扼住了北狄南下的咽喉,就守住了凉州,这才是要务。”
崔平脸色阴沉不置言语。
他心知贾奕说的没错,守住陇上,扼住北狄南下的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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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个边陲的县城,在这汹汹乱世里,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说那里的百姓自认倒霉罢。
再细想一下,这狡猾的拓尔图也是看准了他必定不会大军出击这一点,才放开了在边郡烧杀掳掠。
这时贾奕又道,“将军,沮县、祁县、仓县被劫,那几个县城逃脱的百姓不久应该就会到达这里,我粗略计算了人口,少说几千人总是有的。”
崔平皱眉:“所以还得找地方安置他们。”
“不可让他们进城。”贾奕决然道,“这些人一无所有,放他们进城只能是消耗我们的粮草。且现在已经是十月,再过一个月就要降雪,严冬将至,御寒物资又如何提供?这些人进城,只会成为我们的负累。”
崔平点头,乱世之中,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多余的仁慈。
*** *** ***
一路向西北而去。
魏瑄是第一次离开都城,以前禁锢在阴郁的宫廷里,从来都不知道天下竟是如此广阔。
极目望去是莽莽苍苍的旷野,萧瑟秋风中,成片的蒿草翻起白浪。
回头望,一支静穆的军队默默穿行于原上,天阔云低,偶尔有一两声清亮的雁鸣划破长空。
他血气方刚,此去心意决绝,不再有归途,听来不由心神激荡。
更何况还能和那人同行。
想到这里,他悄悄看向萧暥。
萧暥一身玄甲映衬着暗红色的战袍,盔缨上炽烈的流苏在夕阳的照耀下犹如燃烧的火焰,晃得他一阵眼迷心乱。
他赶紧转过头,直视着远方。
远方逶迤起伏的山峦昭示着雁门郡到了。
这是雍州最西边的门户,一出雁门就是凉州。
此次萧暥率精兵五万,其中精锐骑兵五千,皆配阿迦罗送给他的草原骏马。余下骑兵一万,配普通军马,最后还有精锐步兵三万余。
没办法,雍州非战马产地,如果不拿下凉州,萧暥想发展骑兵,这马匹就受限制。
总不能让阿迦罗再送他马罢?这战马可不是白送的,一想到阿迦罗这蛮子,萧暥就脑壳疼。
所以一定要夺下凉州。夺取战马产地,他才有和北宫达、阿迦罗决战的资本!
凉州西北是朝曲草原,所产马匹高大,膘肥体壮,耐力好。所以曹满的骑兵优势非常明显。这也是他能在西北蛮夷丛中立足的原因。
萧暥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思索着。
就在这时,听到身边亲卫犹豫道,“将军,前方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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