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儿,不要磕瓜子了,睡觉。”这几句话,很有咬牙切齿的感觉。
“哦,好,”苏辰翻身正坐,把瓜子壳儿装在荷包里,将十几颗一小撮瓜子仁儿握在手心里,对好好躺着的阿玛道:“阿玛,给你瓜子仁儿吃。”
康熙一面觉得忍无可忍了,一面觉得自家孩子怎么还是孝顺呢,到底没有开口训斥他,张嘴吃了落在嘴里的瓜子仁儿。
里面的苏辰呢,喂了阿玛一点瓜子仁拍拍手就要睡,然后便听阿玛道:“漱漱口再睡。”
苏辰:“---”
他忍不住吐槽:“阿玛,你真的有点强迫症吧。”
却是老老实实的下去倒两杯水,一杯自己的,一杯给阿玛,不过他又想喝水了。
苏辰又去倒茶喝,康熙叹气:儿子这样的性子,以后得给他找一个文静稳重的姑娘做福晋。
重新躺下之后,苏辰就打开了话匣子,把一路上遇到的有趣的事情都给他阿玛说。
大至在湖北的宜昌府遇到一个特别擅长治天花的痘医,小至有一天他出门的时候在路上捡到一文钱,却有个小孩子跑过来说是他的钱这类非常鸡毛蒜皮的事情。
苏辰本来不是这么话多的人,不过这次长期和阿玛分开后,才发现再见面话多到几乎说不完。
怪不得以前古人有那么多秉烛夜话的传说,这一分开就真真正正是一面不能看见的完全隔绝。
哪像现代,相隔千万里也能视频打电话,最远的距离都不过是一两天飞机的功夫。
聊着,康熙也会跟儿子说说他不在皇宫的时间里,宫里发生的一些事。
苏辰是一直说到他自己睡着了的,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早晨,外边阿玛已经不在了,他摸了摸被窝,都凉了。
难道是昨天晚上自己睡觉太不老实,把阿玛给挤出去了?
想着就拉开床帐子,哦,他阿玛还在外面呢,看折子。
简直出门在外一天也不歇着。
苏辰揉揉眼睛,给自己穿好衣服,就去外面洗漱,然后出去显通寺的斋房取饭。
阿玛上山没带梁九功,这两天伺候吃喝的活儿他管着吧。
今天,寺庙里的和尚对苏辰这个施主可比昨天客气的多,因为要迎接圣驾,昨天如果不是荣广出面,他们都不能提前在显通寺住下。
住下之后,这些和尚也是一二三条的给他交代这这那那的,不过昨天看见他带着皇上一起进来寺庙,和尚们应该猜到他的身份了。
在斋房这边拿饭的时候每一个和尚都是那么和善好说话,苏辰还以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
谁知道出来就遇到自己的俩手下,影落和倚云担心说:“爷,那屋里的是皇上?您认皇上当义父了?”
她两个很有经商天分,且为人和善机敏擅变,是苏辰到山西之后一直带在身边最着力培养的两大女掌柜。
现在怎么变笨了呢。
苏辰嘴里此时如果有水,肯定喷她们一脸。
“谁跟你们的说的?”
他没有正式跟这些外面收的手下们解释过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是觉得很没必要说这个,但这个猜测也太不靠谱了吧。
影落指了指斋房方向,道:“那些和尚都这么说,您不知道,昨天还张口就是不让咱们捣乱,今天却一口一个女施主。”
苏辰呵呵哒,五台山的和尚们其实基本上都是皇家和尚,因为他阿玛和太奶奶都信佛,每年都要来这里的寺庙参拜的,而这些寺庙的供奉,也有一多半都是皇宫内务府出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和尚们算是“家臣”。
主要任务就是念经,伺候京城过来礼佛的贵人。
但这么能编,不该是他们擅长的吧。
“其实皇上是我亲爹,”都把这俩人带到这里了,苏辰就不怕暴露身份,且他要大力培养的人,荣广都刨根儿的查过。
没有像演电视剧似的其实有某个仇视皇家的人特别巧合的得知他的身份后,潜伏到他身边的,苏辰路上搭救下来的人,全是很普通简单的农家或是小户人家儿女。
如果不是家里过不下去,都会平平淡淡一生到头的那种。
因此在听到自家爷的话之后,影落和倚云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阿玛,吃饭。”
苏辰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很简单的两菜一粥,是谁都想象不到皇帝会吃的饭菜。
就和前世没见过大人物的苏辰从来没有想过,古代的最高者皇帝,即便在天命神授观念盛行的时代,他也不会端着一副我是仙人尔等皆蝼蚁的态度对待周围人。
康熙没有嫌弃饭菜的简陋,和儿子一人坐饭桌一边,闲闲说着话就着清粥小菜吃的挺愉快。
早饭后,纳兰容若前来,说是五台山附近州县的官员都在山下等着请见。
康熙本也有意见见当地官员,便允了。
显通寺外遍植菩提,凉亭隔几米一座,康熙就把接见当地官员的场所定在寺庙外,一处视线极佳的凉亭内。
纳兰容若先带着侍卫们去凉亭布置,等把官员们引着上来,他才得闲,悄悄移到苏辰旁边,低声道:“王爷,今天下午有空没?”
苏辰反问:“有什么事,难道你要请我吃饭?”
纳兰容若笑道:“容若还真有此意,听说山下一个茶馆的点心果子不错,王爷能不能赏光?”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苏辰声音低低的,“我还想问问阿玛有没有时间跟我大同一趟,若去今天下午就出发。”
纳兰容若:“没什么大事。十九年您外出时,牵线让您去和一个商队同行的那个顾贞观,您还有印象没?”
苏辰想了想,点头:“他是不是叫顾贞观啊?”
“正是,”纳兰容若说道:“顾兄是我先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从十二年起,他便在为一个流放宁古塔的朋友奔波求告。前年我找到机会跟皇上提了提,皇上问过缘由也没说能叫人回来,我想着,王爷能不能从中间做个中人?”
如果依旧不行的话,他得找自家阿玛出面了。
纳兰容若敬佩顾兄朋友的文采,很愿意为对方的南归出一份力。况且这般文采风流的人,待在酷寒的宁古塔是暴殄天物。
其实纳兰容若之前想趁着去年三藩之乱彻底平定,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再提此事,然而又考虑到圣心难测,他才决定找最稳妥的人替顾兄好友求情。
苏辰点点头,理解了:“他们想让我帮忙在阿玛跟前说好话?”
纳兰容若笑道:“是啊,为了当面与您说请,顾兄昨天连夜从京城赶来的。”
苏辰挺感慨,为朋友能做到这一步,非常让人敬佩,想必这也是纳兰容若愿意帮顾贞观的原因。
“顾贞观是什么人,他的朋友又是什么人,”苏辰道,“你得先跟我说清楚,丑话说在前头,坏人的忙我可不帮。”
纳兰的人品苏辰当然信得过,只清朝的道德标准和现代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而苏辰能忍受这个时代的很多苟且,毕竟时代的局限他超越不了。
但也有些,比如宠妾灭妻、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贵族”观念,就算有“时代局限”做借口他也不苟且。
纳兰容若却失笑,道:“顾贞观兄字远平,是康熙五年的举人,出身前明书香世家,他曾祖父还是东林学派的领袖,父祖皆是博学才高之人。”
“他的朋友,姓吴名兆骞,亦是文采风流的人物,被无辜牵扯到顺治十四年的科场案中,流放了宁古塔。”
苏辰一听吴兆骞这个名字就有些印象了,不是现在听说过,而是前世的时候从他那个学汉语言文学的朋友那里听说过。
吴兆骞好像还是清初有名的诗人,也是清朝流放到宁古塔的文人中名气最大的。
纳兰容若又道:“我那儿有两本吴兄的诗集,辰王可以看看,他的确是个人才,放在宁古塔可惜了。”
苏辰心想,应该不会可惜,宁古塔搁现在多偏僻啊,吴兆骞这样学富五车的人过去了,肯定也是被捧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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