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时云惊诧紧张:“太子殿下又病了?”
陆屿痛心疾首:“你们怎可随意透露主子情况?”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合到一起,显得有几分杂乱。
小厮抬眼看了看,“他们是谁?”
“雍国人。”掌柜不以为意地快速回完,又忧心忡忡地追问:“病得严重吗?府里照顾的人可够?要不我先回来帮忙……”
两人聊了几句,小厮请他们稍作等候,他先去通报。
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人。
——随青。
“你怎么还活着?”聂时云诧异地脱口而出,他那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这么还没把这个奸细弄死?
陆屿因这颇具挑衅意味的一句话眼角抽搐,他看着小厮和掌柜隐含怒气的目光,将聂时云往后扯了扯。
随青依然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看着聂时云微微颔首,似乎是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跟我走。”他转过身带路,言简意赅,态度漠然。
穿过处处精致的九曲回廊,尽头处的房门前站着一位披着毛绒裘衣的青年。
衬着满院铺满地的白雪,青年渺然若仙,温润如玉,是旧歌谣中传颂的君子风华,一身掩不住的水墨书卷气。
养宜气,居移体。
即便不看青年身上那件昂贵的绣着金边的披风,即便他一身破布麻衣,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的尊贵。
非衣食富足之家,养不出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公子。
青年眉宇温和,他似乎天生便带着三分浅淡笑意,陆屿一看便知,这是极受家族重视的公子自小培养才能有的仪态。
他神色微凛,更加戒备了。
太子殿下身边怎么会有这种人?
谢知非冲他们遥遥一礼,带着几分歉意:“我不放心远离公子,只好辛苦贵客来此一见,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公子?”陆屿惊讶出声。
谢知非何等精明,只看陆屿的神色便知对方在疑惑什么。
他笑了笑,“谢知非一介白身,这披风是公子所赐。”
陆屿:“……”
他有些欲哭无泪。
回想今天格外波折的半天,每当他以为殿下过得还行,总会有一些现实给他打击。而一旦他信了这份打击,还没来得及为殿下难过,现实总要发生一场巨大翻转。
虽然这翻转是往好的方向去没错,可他的心脏承受不了啊!
他家殿下到底在燕国做了什么?!
随青自顾自找了个位置站好,抱着剑守着房门,好似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雕塑。
只偶尔抬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面无表情的脸莫名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担忧来,看起来分外不和谐。
谢知非已经见怪不怪,陆屿与聂时云惊疑不定。
陆屿忍不住耳语:“这就是你说的探子?”
聂时云目光涣散:“太听话了,他怎么会这么听话?”
虽然当初随青被燕帝派过来的时候就很听话,但也没有这么……这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谢知非轻笑,善意地转移话题,“不知雍国可是出事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聂时云警惕:“我只告诉殿下。”
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拉开,何太医脸色铁青,怒气冲冲。
陆屿已经波澜不惊。
虽然这个人脸色很差劲,但他一定也是太子殿下的忠实走狗……呸,追随者吧。
“太医,公子如何?”谢知非说话时从来不紧不慢,温和从容,唯有谈到沈明欢的身体情况会不由自主失态。
何太医将满满当当的药碗塞到谢知非手里,也不知这么大的动作为何一滴药都没洒出来。
他冷笑一声,“好得很,还有力气装晕。”
在一个医术还行的大夫面前装晕,不是愚蠢就是无赖,沈明欢显然不蠢,他就是笃定了他们拿他没办法。
谢知非很想替公子讲几句好话,可他看着何太医已经捏起银针的手,最终还是话锋一转,“我去服侍公子用药。”
他到这时候还记得给沈明欢留面子,没把“劝他喝药”这几个字说出来。
何太医看着他眼底的青黑皱了皱眉,“我看你也得治治,等下来找我。”
外面天冷,谢知非怕药凉了,不敢多逗留。
聂时云就要跟着谢知非进去,随青移动一步,牢牢挡在门中央。
“你什么意思?那是我殿下!”聂时云跺脚,“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随青眼也不抬,“一刻钟。”
聂时云瞪眼,“什么意思?”
何太医慢悠悠整理药箱,“他的意思是,一刻钟之后,沈明欢喝完药,你们才能进去。”
直呼姓名是一个不算礼貌的行为,通常用于关系极好的同辈,或是长辈称呼晚辈。
若是下属这么称呼自己的主君,简直近乎冒犯。
随青默默低头,装作没听见,心想何太医这次是真被公子气得不轻。
谢知非有劝沈明欢喝药的独特方法。
一刻钟后,沈明欢含着蜜饯,双眼无神地半靠在床上,瞧着比没吃药前病得还重。
谢知非犹豫片刻,以手覆额,指尖触到一片如火般灼烫。
他一时惊悸,“怎会还不曾消退?”
“谁知道呢?”沈明欢安慰他,“可能是何太医医术不精吧。”
何太医正巧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沈明欢眼神漂移。
“好,你很好。”何太医都气笑了,“你可别后悔。”
随青默默退了一步,挡住大门,何太医气得连“沈明欢”都不叫了,他真怕对方撒手不管。
沈明欢听到这句不伦不类的威胁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子正,你盯着他,他一定会给孤的药里放黄连!”
“是是,我盯着,我亲自煎药,绝对把黄连都挑出来。”谢知非哭笑不得,接着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伤过病过,知道高烧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可沈明欢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谢知非知道不是这人不难受,只是他格外能忍。
何太医气得半死,还是给沈明欢把完脉,才背起药箱满脸愁容地离开。
谢知非叹了口气:“公子,你老气何太医做什么?医者不自医,他要是被你气病了,比他医术更好的也不好找。”
也只有随青会傻傻地担心何太医会一气之下拂袖而走。
沈明欢狡辩:“孤没有。”
谢知非把他按回床上,掖了掖被子,“聂小将军从雍国逃亡到了这里,公子病好了再见?”
虽然他见到聂时云和陆屿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换了衣服人模狗样,但他只要多问两句,不难得出真实情况。
他本想等沈明欢病好了再说,可这人神神叨叨的,好似什么都瞒不过他。
沈明欢支起脑袋,“人呢?”
门口角落里看完一出主仆情深的聂时云颤巍巍举起了小手:“殿下,我在这里。”
陆屿忽然就有些慌张,像是幼年被夫子提问,他手足无措整了整衣衫,局促地小声道:“太子殿下。”连行礼都忘了。
他们的衣服是掌柜在店里拿的,并不合身,款式也很普通,穿起来有些奇怪。
沈明欢“啧”了一声:“聂时云,这半年你混的好糟糕啊。”
聂时云嗫嚅片刻,最终还是沉默
太子殿下,这半年你混的好嚣张啊。
怎么连太医都抓来了?
第150章 送君扶摇上青云(18)
秋时雍国淮西三省下了好几天的雨, 算是一场小小的涝灾。可雨势不大,并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既无粮食减产, 也无人员伤亡。
陆屿最初给皇帝上的折子里,只是寥寥几语的例行汇报,可即将要送出去时, 却被身边的师爷拦下了。
师爷是他从民间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文采斐然, 尤善模仿字迹,他从前很信任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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