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天边那垂直而上席卷至半空,仿佛遮天蔽日般的浪涛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没睡醒,疑惑地问:“堂哥,你看那是什么?”
江宴秋“嗯?”了一声,以为表弟是想问自己灵草的辨别与采集方法。
他抽空抬起头,顺着江淮的目光看过去,笑容尚且噙在嘴边,瞳孔里倒映着几乎遮住了半边天幕的海啸浪涛。
江宴秋脸色骤变,喝道:“——是洪水!快往山上地势高处跑!!”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看见了那遮天蔽日的恐怖景象,面色大骇,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去。
除了他们,还有无数被洪水淹没巢穴、狂奔避难的妖兽,甚至有一只大象沉重的蹄足路过,踩死无数野草妖兽。
玄光以下无法御剑飞行,而催动飞舟的灵力远不是他们这些炼气境、凝元境能承受的,他们只能拼命迈动双腿,一边躲避着体型巨大的妖兽,一边向着最近处的山顶全速奔跑!
他们几人胳膊腿全乎,跑起来飞快,哪怕是从小不爱运动的楚晚晴,也咬牙不服输,没有落在大部队之后。
那些骨折短腿的弟子就没这么好运了,运气人缘好的,有仗义的同门背着狂奔;也有人或哭喊、或麻木地被落下,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巨浪,等待被无情吞噬。
江宴秋狂奔路经:“能变出一只木腿可以代替伤腿时效一个时辰快跑!”
那人还没回过神,身前却悄然飘落一张符纸。
贴在断腿处后,竟真的原地变作一只木腿,还能行走!
他眼眶湿润,狠狠地把眼泪鼻涕擦干。
跑!为什么不跑!
这吃人的地方!凭什么要他们的命!
然而,人力在无情的天灾前,是那么渺小。
在那滔天巨浪的衬托下,他们宛如零星的蚂蚁,轻轻一脚便能碾碎。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门,洪水便追了上来,如同沉重倾倒的巨幕,笼罩着渺小奔逃的人类,呼啸着要将万物席卷。
巨浪拍下,无数海水漫过他的口鼻。
沉浮间门,江宴秋渐渐失去了意识。
.——咳咳咳咳!
口鼻肺腑中灌满了水,在被憋死之前,江宴秋猛烈地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他“哇”地吐出一大口污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
视线中,一个绝无可能出现在此的人,正负手而立,面带嫌恶地盯着他:“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真是令人作呕!”
江宴秋:“……”
他瞳孔微微放大,神情愕然,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你?!”
玄色大氅,猩红双眼,周身隐有邪气。
这不是萧无渡又是谁?!
一瞬间门,江宴秋以为自己做了个荒唐的梦。
然而殿中雕梁画栋,立柱上绘有颇具魔族特色的古老图案,长明灯的火焰跳跃在幽暗的室内。
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细节不似作伪,明晃晃昭示着他所处的地方。
《倾华》那本书中,他住了两年之久的魔宗。
江宴秋没理萧无渡,挣扎着下地,却发现这具身体孱弱得可怕,他偏头看向书桌之上的铜镜,里面那人一身雪白里衣,面容青涩,乌发如瀑,眼角一滴泪痣,平添几段艳糜风情。
确实是他本人没错!
呛水加上眩晕的后遗症,令江宴秋头痛不已,无数纷繁复杂的记忆,挤得他脑袋快要炸开。
他之前,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中的面孔和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去了一座无比恢弘的仙府,认了个便宜哥哥……后来,又离家去了举世闻名的仙山,在那里结识了一群朋友,结伴去了个极为古怪的地方……那地方有月无日,昼夜奇诡,似乎还被什么东西追杀……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恍然的大梦吗?
身旁负手而立之人见他迟迟不语,神色渐渐不耐,仿佛在看着一件没有价值的死物:“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中谋害穆清!这下人证物证确凿,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他怒容满面,似乎要看这狡猾恶毒之人嘴里准备吐出什么。
白衣单薄的少年怔怔地看着他,却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仿佛陷入思索。
江宴秋恍然觉得,似乎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他”知道白穆清怕水,原先,“江宴秋”是准备趁人不注意,叫几名服侍左右的魔宗弟子将人推入园中的池子,灭灭白医仙那嚣张的气焰。
谁知道对方早就料到此时,即将失去平衡掉入池中的那一刻,把狞笑着的始作俑者也一起拉入池中,而“江宴秋”指使人推人的这一幕,被路过的萧无渡抓个正着。
两人一同摔进池底,肢体互相纠缠,一时间门两人都浮不上来。然而白穆清是修真者,“江宴秋”是普通人,谁更能闭气,一目了然。
最终,因为畏水瑟瑟发抖的白穆清被萧无渡揽入怀中不断安慰,而差点淹死的“江宴秋”被情人大发雷霆,一顿重罚,差点丢了小命。
而他当然不会干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因此,只是在花园意思意思地朝白穆清放了狠话,嘲笑对方是只旱鸭子,然后脚底抹油开溜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原先”?
这些事情,难道之前发生过一遍吗?
江宴秋糊里糊涂,脑子像被灌了糨糊,暗暗把这个疑点记下。
而另一旁,萧无渡见这人只是沉默并未狡辩,甚至破天荒地没有搭理自己,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
——在发什么呆,竟然还敢无视自己!
难道是心中有鬼,终于知道害怕了?
想到这里,萧无渡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差点就被你得逞了!你明知穆清怕水,却约他在花园相见,安的什么心?!那些侍从,我已经用刑拷问过了,你早就准备趁穆清不注意把人推入池中!”
江宴秋:“?”
你没事吧。
他尚未回答,屋内却走入另一个身穿白衣,头戴青簪的青年。
这人气质如幽谷白花,甚是清冷高洁,行走间门衣摆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除了眼角那滴泪痣,气质与江宴秋截然不同。
白穆清淡声道:“是我一时心软,赴约后不曾防备,你何必怪他。现在我人好端端的,他计划并未得逞,还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这件事,就到这里吧。”
江宴秋“???”
你俩没事吧?
这一唱一和的,演戏呢大哥?
萧无渡看着他,眼神变得柔软,暗藏着连自己都未发现的深情:“我知道你向来心善,对何人都是如此。但这江宴秋太过奸诈,差一点就伤了你……叫我,怎么不为你挂心。”
白穆清神情松动,却微微扬起下巴,倔强道:“你是魔修,我为仙门,我们之间门是没有未来的!你愿意在身边养什么人,与我何干!”
萧无渡目眦欲裂,猩红的双眼浮现出压制不住的魔气:“只要你一句话!这些打发时间门的小玩意儿,我即可下令处死!”
江宴秋:“……”
他干巴巴地举起一只手:“那什么,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哈。”
明撕暗秀的两人同时看向他,均是眼神不善,十分有夫妻相。
江宴秋委婉提醒:“你不是要我的血给白公子疗伤来着,现在就杀,是不是太早了点。”
白穆清像是被戳中心事,立即转头看向魔宗少主,不可置信道:“萧无渡!我不过是无意跟你提起过,只有特定生辰年岁之人的血液才能拔毒疗伤而已!你怎么能伤害一个无辜人!要是他为了我丧命,我一生都会心怀愧疚的!”
面对心爱之人的逼问,萧无渡却不知为何没有看他,而是用一种极深沉的、令人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江宴秋,低沉问道:“原来你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秘密,他连最信任的义弟詹台都没有透露,江宴秋本人这么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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