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满楼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低头,有些羞涩地笑道:“江道友过誉……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难做。”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江宴秋了。
他微微叹息一声,然后一把搂过赵满楼的肩膀:“好兄弟,够义气!你这个哥们儿,我认定了!”
赵满楼:“……”
.冷风这么一吹,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太清峰出来,江宴秋深觉连殒剑峰都没那么冷了。
护山大阵依然对他没有任何反应,像见到主人的看家恶犬、上前一阵疯狂的口水洗礼般,“唰”一下就把他吸了进去。
跟他上次离开时比,殒剑峰似乎没什么变化,陈设布置丝毫未变,一点人活动的迹象也没有。
江宴秋不禁有些失望。
剑尊难道还没醒吗?
他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上次安置昏迷后的郁含朝的偏殿,那张透着寒气的石床上……
果然,并没有奇迹发生。
那张刀削般的侧脸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双眼紧闭,双手相叠在胸前,甚至就连姿势也同上次分毫未变。
江宴秋悄无声息地走近,搬了张椅子座下,拖着下颌凝望着面前那张堪称完美的侧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小声嘀咕:“这后劲儿这么大的吗……早知道就不喂那么多了……”
郁含朝毫无反应。
江宴秋拖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突然玩心大起。
反正四下无人……剑尊也不知道……
内心的小恶魔蠢蠢欲动。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只判官笔。
嘿嘿。
反正现在里头是副人格……谁让他之前这么捉弄人的,被自己小小地报复一下也是活该嘿嘿嘿……趁机欺负完全体剑尊……我可能是修真界第一人吧……
那只沾了墨水的笔尖,离郁含朝完美挺拔的鼻梁只有一步之遥。
忽然。
江宴秋微微睁大眼睛。
——他的手腕,被一只指节修长、无比遒劲有力的手捏住。
定在原地,分毫不得寸进。
那泛着金色的双瞳悠悠睁开。
“……哦?”他慢吞吞道。
“哪里来的坏小鸟,被我抓个正着?”!
第134章
抓着判官笔的那只手腕一抖,漆黑的墨点瞬间滴落在郁含朝洁白无暇的领口,氤氲开来。
还没来得及使坏就被光速抓包的江宴秋:“……”
他颇为心虚地动了动手指,把判官笔塞回储物袋,想把那只手抽回来。
……呃,没抽动。
江宴秋厚着脸皮“嗐”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怎么这么巧,我刚准备给您掖下被子您就醒了,哈哈。”
郁含朝眼中的金色散去了一些,掩去了一些冷漠的非人感,他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捏着江宴秋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哦?是么,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江宴秋大义凛然地一挥手:“怎么会呢,那都是弟子该做的。”
虽然猜到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大概率还在副人格手里,但怎么说呢,他心里还是有些微的失望。
郁含朝眼睛微微眯起。
他拖长了音道:“小凤凰,我怎么觉得……见到是我,你似乎不是很满意啊。”
江宴秋假笑:“怎么会呢,肯定是你想多了。”
副人格微微挑眉,“我与‘他’明明是同一人,不过一体两面罢了,怎么好像只有我不受待见,某些小鸟怎么还搞区别待遇呢?”
江宴秋却是微微一愣。
好像确实……
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同一个人不同的人格,但他心中还是更加尊敬那个光风霁月、正人君子的郁含朝。
……毕竟副人格这副邪里邪气,一个搞不好就会毁灭世界的样子。
见他被戳穿心中所想,副人格倒似乎也不是很生气,反而笑眯眯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你潜意识里,其实与我要更亲近些?”
江宴秋:“……”
那倒也是没见过这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他皮笑肉不笑:“那可能还是你的自我意识有些过剩了。”
说回正题,江宴秋问道:“这段时间您一直昏睡不醒,是上次的血还没彻底消化掉吗?”
副人格“嗯”了一声,懒散道:“算是吧。”
江宴秋不禁有些紧张:“那现在呢?感觉怎么样?魔气压制住了吗,有再反噬吗?”
副人格:“怎么,我是死是活,你很关心吗?”
江宴秋:“……”
拳头硬了。
万一哪天他年纪轻轻高血压,一定是被这人给气出来的。
眼见他真的快炸毛,将他几经变换的脸色尽收眼底的郁含朝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懒洋洋道:“放心吧,挺管用的,暂时死不了。”
江宴秋微松了口气。
虽然副人格平日里十分不正经,满嘴跑火车,但应该也不屑于做出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撒谎这种事,这样体贴的人设,不适合他(……)
他说暂时没事,应该就是真的没事。
毕竟这副灵力充沛,经脉内府被修复得无比坚韧强大的样子,简直下一秒就能爬起来一剑荡平整个昆仑……
这段时日着实发生的不少事,剑道大会、上玄之变、韩少卿的叛逃……然而,江宴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心中盘旋了很久的那个问题问出来:“您有没有想过……找个别的什么东西镇压冥河的魔气?”
郁含朝掀开眼皮瞥向他。
江宴秋絮絮叨叨地比划道:“把拯救天下苍生的重担放在你一个人身上,让你独自一人镇压法阵底下连通的魔气,压根不现实,也不人道啊,难道这些年修真界就没有合力想过别的什么办法——比如多派一些人,或是平摊到大家头上,一人分担一点吗?总不能逮着一只羊毛薅啊,说不吉利点,万一哪天您撑不住了,连个备选方案都没有,难不成大家手牵手一起玩完?”
郁含朝浅金色的瞳孔眸光一沉,表情却未变,像往常那般充满嘲讽地嗤笑道:“还不是那个蠢货,当正人君子当上瘾了,自己主动往火坑里跳。”
江宴秋:“……”
也是不必这么骂自己吧。
副人格靠坐在石床上,心平气和地解释:“至于你说的,将魔气分散到各处,分配给众多不同的门派共同镇压……过去,不是没人这么干过。”
江宴秋:“?”
他脑子转过弯,很快从副人格的这句话中意识到什么。
“但既然现在是如今这副局面,那你也应该猜到,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了。”
他语气虽是嘲讽,眼神却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实。
“想要指望所有人类个体为了某个‘大义’、‘责任’、‘未来’……或是别的什么团结一致,摒弃抛却一切私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无他,因为这是反人性的,自私才是人族和修士能够繁衍的根本,这是刻在血脉里永恒不变的铁律,要是人人都争着抢着为了同类和他人牺牲自己,付出一切,人族早就灭绝了……或者说,这样的血脉也压根不会传承下来,这是天道法则筛选的结果。”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江宴秋不禁愣了愣。
郁含朝丝毫不觉自己作为正在就正在践行的“付出者”、“贡献者”,说出这番话有多大逆不道,反而极端理性到有些冷漠的程度了。
“在魔物与人类亘古以来就从未休止过的斗争中,曾经也有一个像你这样怀抱着天真理想的人,提出一个美妙的设想——要是所有仙门正道手拉手站出来,大家都分摊镇压一部分魔气,不久再也不用担心冥河作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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