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被人跟着之后,王仲辅没敢回洞元观,在大街小巷绕了□□圈,把人甩掉了还不算完,转身便奔了王家宅子,足足两天没敢露面。
一座小小的洞元观虽大隐隐于市,但实在经不起查,一行人不敢再呆,在延国公的授意下改换阵地,又躲到了天波门外的万寿观去。
万寿观乃是天家宫观,院落森森,树丛叠叠,据说屋舍便有两千余间,只要打通了路数,藏两三个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冯春娟如今干干净净地醒着,不大乐意再钻一回泔水桶。
前来帮忙的倪四郎君出了个主意。她身子骨小,也方便藏,趁着夜黑风高钻到何钉斗篷下面,藏在他怀里便走了。
何钉张张嘴:“男女授……授那个啥。”
王仲辅打断他:“事出紧急,莫耽误功夫,便按倪郎君所说。”
冯娘子埋在何钉怀里,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待安顿下来才含羞带怯地瞥了何钉一眼,细语轻声同他道谢。
何钉瞅着王仲辅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道一声坏了。
待到晚上,王仲辅没与他支会,抱着被褥往南屋钻。
何钉更是心道坏了坏了坏了,上前一步将他拦住:“干啥啊,咱睡那边儿。”
王仲辅抬眼:“有两间空屋,我还同你挤什么。”
何钉不撒手,非贴着他:“那不成。你不同你相公睡一屋么?想什么呢?”
相、相……
王仲辅怒而视之:“满口胡言乱语!轻浮!轻浮之极!”
他话音未落,何钉便伸手掐住他脸蛋子,迫他将嘴张开。
书生半仰着头,咕咕哝哝地生气:“你做什么?”
何钉伸着脖子往里看:“我瞅瞅你牙酸倒了没。”
王仲辅气急了,把怀里的被子团往他脸上扔。何钉哈哈大笑,抬手把被子接住,团吧团吧夹进腋窝,空出一只手去拉他:“不气了不气了,走……”
王仲辅叫他牵着,脸色变了又变,有句话石头似的堵在胸口,到底没忍住:“你从前同旁人说过这话么?”
何钉笑骂一声:“我他娘的忙着练功夫打猎,从哪儿找这么个旁人去。”
“你当我是傻子么。”书生头皮发麻,呼吸都不顺畅,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极其可耻,“难道这话、同张绣儿也不曾说过?”
何钉闻言一愣,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一会儿:“什么意思?你们老王家什么规矩?你同你亲妹子要怎么说话的?”
王仲辅也是一愣:“什么……什么亲妹子。”
何钉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他娘的以为绣儿是我的相好?”
王仲辅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岔了,臊得无地自容,迈开腿想走。
何钉拎着他胳膊:“你别跑,来,来,过来,你仔细跟我说说,你来来回回派人去查了好几趟,究竟查出个什么来了?”
……
何钉看他如同看个痴儿。
“绣儿是定过娃娃亲。”
“她那未过门的小夫婿名叫卢诚,是个县城里卖炊饼的,对她确实有几分真情意。当时我正躲在外头避祸,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他便孤身一人去寻绣儿的踪迹,直到闹去官府,叫官差将腿都打折了一条……”
何钉抱着王仲辅那卷铺盖坐在石阶上,低头搓搓手指头。“卢诚怨我不在,留妹妹和老娘在家里遭人欺负,自那时起便恨极了我。我将他从衙门里救出来,送去了苍岩山,这才调过头去寻妹子。”
何钉从石缝里揪了根莎草,手指头一捻,将草叶儿折成两段:“只是去得太晚了。”
王仲辅愣愣看着他:“你不姓何。”
何钉抬头笑他。“傻书生。”
“你在银桥茶坊便撒着谎。”王仲辅憋红了脸,“从一开始就胡说八道呢。”
何钉咂咂嘴:“这都要气?”
“你该同她一样姓张的……你真名叫做什么?”
“想知道啊?”
“你又明知故问。”
何钉招呼他:“那你过来。”
王仲辅正着急听,不疑有他,凑到他身边去。
何钉对着他耳朵粗声粗气道:“你什么时候真给我睡了,我就同你说!”
书生震怒,血气上涌,耳朵脸颊顿时红得要不得了。
……
王仲辅后来又问了两次,何钉还是那句话:你脱了裤子叫我睡扎实了,我就跟你说实话。
王仲辅恨他趁人之危,自然不答应。何钉表现得更没所谓:“你爱听不听。”
但除了这件事儿,何钉在别的地方却是对王仲辅百依百顺。他知道了这书生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喝闷醋,在乎的不得了,心里便畅快无比,乐颠颠把人捧在手心儿里,搓来揉去的。
一天夜里,冯春娟说身子不舒服,叫人进去送药。
按往常来说,冯春娟屋里的药,都是由何钉送进去的。
何钉看王仲辅最近憋屈得慌,终于懂得避嫌了,将药托盘往他手里一塞。
“夜里我可不敢进她屋。”何钉呲着大牙乐,“否则有人要活生生酸死了。”
王仲辅被他捏住把柄翻不得身,咬咬牙,不搭理他那耀武扬威的做派,去送药要紧。
结果一进屋,王仲辅抬眼便看见冯春娟坐在床边,将衫子解了,露着一半雪白的胸脯。
俩人对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
王仲辅赶忙转过身去,恨不得将手里的药盘连带药碗都丢到何钉脑袋上去。
“失礼。”王仲辅将药盘放在小桌上,避着眼神往外走。
“郎君且慢。”冯春娟叫住他。
她将领子拢起来,裹紧衣带里勒好了,慢悠悠道:“你转过身来吧。”
“冯娘子说笑了,非礼勿视。”
“我穿好衣裳了,你怕什么。”冯春娟倚在榻边笑了笑,“又不是给你瞧的,我还嫌你白看了去呢。”
王仲辅仍背对着床榻,觉得她不大检点,嘴边有几句不大好听的话,思来想去没说出口。
冯春娟问:“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
“瞧你装腔作势的。”冯春娟嗤嗤笑了,“你不必在心里头恨我,我也是没法子。冯寿那混账羔子死了,若当真能扳倒刘家那对兄弟……女子比不得你们爷们儿,我总该给自己谋个出路,找个人倚靠。”
王仲辅顿了顿:“何钉靠不住。”
冯春娟似乎不大喜欢他,说出来的话句句在呛人:“那你还跟他好。”
王仲辅耳中嗡嗡响,背影都僵了。
“两个屋子隔了几丈远,又不是隔了万水千山。”冯春娟瞧着柔弱无骨,说话却比何钉那匪子还荒唐。“一到晚上你便哭,跟只发了春的猫儿似的,我又不是聋的。”
王仲辅面子丢尽了,梗着脖子面红耳赤:“我……”
“罢了。我也就是试上这么一次。今后不会了。”冯春娟百无聊赖躺回被褥上,“不至于非要同个男人争。”
王仲辅沉默半晌,开口道:“有贵人同我说过,已经为你安排了去处,待此事了结便送你去乡下,有安宁的住处,屋外就是百亩水田,足够你后半生丰衣足食。”
冯春娟侧躺着,软绵绵应了一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
翌日太阳落了山,冯春娟又叫人进屋去,这次点名道姓要找何钉,说想起了重要的事要讲。
待何钉从她屋里出来,就被王仲辅瞪了一眼。
王仲辅压低了声音问:“她同你说什么了?”
何钉咧嘴笑:“没说什么……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王仲辅眉头紧锁:“你做什么?你去哪儿?你……你又翻墙!”
王仲辅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久久等不来人,洗漱完了躺在床上等,直到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惊醒,身上重重压了个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