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主君有好几房宠妾,甘云幼云的母亲孙小娘是一个,生了一位庶出郎君的黄小娘也是一个。
黄小娘本是个富商家的女儿,是凭着嫁妆被塞进官宦家的,起点低微,但为人聪明,颇会操持,深得郑御史宠爱多年,又仗着黄家产业深厚,在郑家反倒像半个夫人,连带着黄家亲戚都能上门来走动。
这位黄家的侄女儿黄文婼,可不像她姑母这般聪慧娴熟懂进退,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在长辈面前还说得过去,在这些庶出的姊妹面前便是鼻孔朝天,耀武扬威的。
甘云幼云姐妹俩素不待见她。
可谁知今天这姑娘实属脑筋执拗,自己是来上赶着求夫婿的,便觉得天下人都在跟她抢。
她远远看花园中坐着个素未谋面的美貌娘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便觉得蒲梦菱也是对郑迟风有意,还精明地过来讨好家中姊妹——谁都知道郑迟风经常来见这两位妹妹,给她们送点心送果子,没准就能求得个姻缘偶遇。
这还得了?
黄文婼脸色冷冷的,提起裙摆径直朝花亭逼近过去。
第142章 少女战争
黄文婼并没有一上来便发难,这小娘子手持细绢团扇,穿罗衫戴珠翠,好一身富丽考究,先是跟郑家女儿打招呼,然后才看向蒲梦菱:“哪儿来的美人妹妹,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她口中话是寒暄话,眼中意却不似体贴意,半低着头,目光生生锁着蒲梦菱的脸蛋子,活像要学那衙门酷吏审讯犯人似的。
郑甘云冷笑一声,既是提醒也是警告:“人家是郇国公府家的亲侄女,是连大娘子都要仔细对待的贵客,与黄家姐姐却是没甚么干系。
看这日头,我那三哥也要放衙回家了,你该做什么便去做,少得冲撞了贵客。”
“时辰还早,我同姐妹们说几句话又怎么了。”黄文婼却听不懂话似的,固执不走,叫女使扶着坐下了。
她拿出一副热络的模样来,伸出手去拉蒲梦菱的手,又夸了好几句蒲梦菱长得好,随后话音一转:“啊呀……听两位妹妹说蒲娘子是名门贵女,怎么手却这样粗糙?”
蒲梦菱稍稍曲起手指:“从小学了岐黄之术,瓶瓶罐罐折腾得多了,手上皮肤便不似各位娘子柔嫩。”
蒲家于医学一道素有家传,蒲梦菱能有今天的学识技艺,并不是摆弄着玩玩的,而是当真要下苦功。
既下苦功,便免不得要亲手采摘草药,制药炼丹,再加上握着杵子研磨药粉,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日积月累,她指腹、虎口与手掌三丘便生出一层薄薄细茧。
虽也是细白漂亮的手,摸上去却比不得寻常千金娘子手掌来的绵软柔滑。
说句题外话,同样的茧子,在蒲夫人手上也是有的。
黄文婼好似寻到了破绽,翘起自己的手同她摆在一处,笑着比较:“你看我的手就细嫩得多了。三哥哥还夸过我呢,说是手如柔荑,指如春葱……他最会讲话了,真真是羞人。”
然后就开始了。
左一个三哥哥,右一个三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郑迟风的亲妹子。
其余仨娘子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攀比之心。
蒲梦菱与她初次见面,也算是脾气好,应和着夸了她两句。
结果黄文婼越炫耀越上劲儿:“……三哥哥前些天还送了我一大罐子玉女桃花粉,这粉你们应听说过吧?是京中最时兴的妆品,很难能买到的。这段时日入了夏,热风吹得手都痛了,我便日日以桃花粉敷手,都怪三哥哥给的太多,都叫我用不完了,可是发愁。”
这话矫揉造作得厉害,听得郑甘云直想啐她,但当着蒲梦菱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好生忍耐,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人支走。
云中君嘴有多毒,蒲梦菱是好好领教过的,如今看郑甘云一脸假笑,忍了半天才没叫嘴角翘起来。
黄文婼却浑然不觉,还在那儿说呢。
什么?三哥哥没送过两位妹妹吗?
什么?蒲娘子来了好几趟,竟然都没同三哥哥说上几句话么?
她听到了想听的话,便得意得很:“三哥哥也真是的,心里有主意,自己有本领,便不计较什么门第高低,要找的是高山流水,红颜知己。
倘若与他说不到一起去,别说是什么皇亲国戚,表亲堂亲,就算是县主郡主,怕也入不得他的眼。”
照我看啊,近些天看三哥哥得了圣眷,便凑上门来相看的娘子们,不如趁早打消了念头,也省得舟车劳顿,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用劲儿过猛,叫蒲梦菱听得糊里糊涂,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说什么,便挑了个自己能说上话的话题。
只问她桃花粉好不好用。
黄文婼没想到她不接招,反倒问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
实际上……郑迟风哪儿送过她桃花粉。
玉女桃花粉乃是《妆品月刊》限量的赠品,只附在最早几期月刊上,且是最早预定刊物的娘子才有,真真稀罕得很。
《妆品月刊》声势红火,连带着玉女桃花粉声名鹊起。
黄文婼可不知道什么叫“饥饿营销,限量供应”——只知道如今玉女桃花粉一罐难得,炒着炒着便已成为京中娘子身份品味的象征。
她就是想杀杀蒲梦菱的风头,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她上哪儿去用过呢。
黄文婼又不能露怯,便含含混混说自然好用。
蒲梦菱却道:“玉女桃花粉的功效是祛痘淡斑,若想着滋润防干,涂在手上也没什么用处的,不如用这款玉羊手脂,是专门滋护双手的新品……我今日正巧给甘云幼云带了好些,黄娘子近日手痛,便分给你一罐吧。”
她是真心想送,黄文婼却是真心觉得被冒犯。
黄文婼自己心虚,就听不得别人说这话,以为她故意揶揄自己不懂装懂,拨开她的手怒道:“我家爹爹经商多年,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员外,同八大王素来交好,就算允字辈、宗字辈的天家贵胄,见了面也是要尊敬他的……
你不过是陶国夫人娘家一个表侄女,还真当自己是宗亲公主了不成?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你在这儿装腔作势地戏弄!”
蒲梦菱猝不及防被她推开,手脂瓷罐脱手落地,一声脆响碎开了花。
这发难来得太急,郑家姊妹也是没想到,几天不见,黄文婼这蛮横劲儿更上一层楼,还敢动手了。
郑幼云忙问她有没有伤到,蒲梦菱摇头说没有。
蒲梦菱心里忐忑。她与罗月止说好了,要想法子推广这新研发出的玉羊手脂,自告奋勇说先在好友之间试试水,自己也努努力,学学新本事,从中找出些新鲜的营销亮点来。
结果上来就让人连罐带脂膏摔了一地,这可称不上什么好兆头。
郑甘云见她呆呆地坐着,好似受了委屈反应不过来,登时发起了怒:“你又发什么癔症?梦菱是来拜访我们的,同三哥有什么关系,又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当谁都同你似的,觉得全天下都在抢你的福气,满脑子想着攀一个好郎君,但凡见着个比你姿容出众的,就恨不得要把人家踩在脚底下才高兴,将人家的好心都当作歹意,现在还学会同客人动手了!”
你别忘了,这里也不是你家!我看黄小娘早该管教管教你,叫你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
往常这对庶出姊妹不说与她多亲近,起码还是以礼相待的,哪儿说过这样不给面子的话。
黄文婼脸色更难看,手中团扇气得直抖:“你一个……你一个庶出的……”
郑甘云此时云中君附体,反驳起来眼都不眨:“你往常瞧不起我二人是庶出的姑娘,可你在我家作威作福,不也仗着个给人做妾的姑母?
她是因为聪慧持家才受人尊敬,你倒好,仗势欺人自命不凡,要将你姑母积下的福德全败干净了!”
“叫你嘴贱!”黄文婼怒火中烧,竟抬手要去扇七姑娘的巴掌。
郑幼云惊叫一声要去抱住七姐姐,在场的女使都来不及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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