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紧赶慢赶的上前去抱住小青盐,吧唧在堆的跟面团儿一样的软软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今儿如何这般亲爹爹?”
乔鹤枝笑道:“不肯待在屋子里,一整日都哭闹,我抱他出来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好歹是没有再继续闹腾了,却也还是恹恹儿的想出去走走。”
方俞轻点了一下青盐的鼻尖:“你这小崽儿,尽知道闹你小爹。爹爹抱你去花厅玩儿。”
小青盐听不明白老父亲在说什么,就是见着爹爹带着个长了翅膀的帽子,伸手要去抓小翅膀,逗得方俞发笑:“竟然还敢摘你爹的乌纱帽,好大的胆子。”
见着父子俩玩闹的开心,乔鹤枝道:“你们俩先去花厅,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
……
休沐结束后,天气稍稍放晴了些,随之而来的便是入夏的热浪,不过久雨后天晴,人的心情也跟着开阔些。
方俞起了个精神上早朝,不过两日休沐,朝会上便积攒了多个奏报。
西北来报,战事僵持,需要囤积粮草做长期抗战。
接连的大雨冲垮了白水江,湮没大批庄稼。
川蜀送来的荔枝遇大雨,官道毁坏泥泞,马车折在了半道上,损坏了大部分水果。
可谓是因着几场大雨,祸事频频,一环扣着一环,朝中沉重,皇帝的面色也不佳,众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百姓靠天吃饭,天时不好必要栽秧,崇明帝在位数十年,像是决堤冲毁良田庄稼房屋之事隔三差五便有一回,已经处理的太多了,早已习以为常。
而至于战事,打仗就要有粮,这也是一早便得知的事情。
压垮皇帝的是荔枝好不易运来,却折了许多在半路里,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带着费清正拍马屁的心意也被大雨糟蹋了。
“又是打仗又是救济百姓,冲垮的官道还得重新维修,国库空虚,这可如何使得。”
“只怕是只有提高富庶之地的赋税来填受灾之地的窟窿。”
“今且才入夏,距秋收还有好长一段时日,百姓又如何缴的出多的赋税来,恐怕到时候引起民愤。”
朝堂上争论不休,不论是谁提出了什么解决方法,立即便有人说出其弊端不好之处来,一通争辩,却是没有一个可靠的解决法子。方俞也早见识过这番阵仗,不过是既不想担责任,又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不能替君分忧,为此才抖机灵的说的热火,实则根本之处无从下手解决。
皇帝气的脑仁痛,一个多时辰的早朝才散去。
晚些时辰,御书房的小太监前来叫方俞,说是皇帝召见。
方俞见着来自御书房的熟悉面孔,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下,素日里陪着皇帝插科打诨说点民间市井趣事也就罢了,今朝都出了这么些大事,皇帝作何还要寻他去,到时候要是落得个魅惑君主的罪名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如公公没来的时候经常便是小太监前来寻方俞,两人日里倒是能说的上几句话,平时孝敬一二,小公公也会礼尚往来的透露些皇帝寻他的口风:“方大人无需忧心,是川蜀的荔枝到了,陛下给六宫娘娘们分发了下去,还剩下一些,说是要请大人过去一道品尝。”
方俞稍吐了口气,面上有了些笑容,这才信步去了御书房。
进殿果然老皇帝的桌前置放了一篮子红皮儿荔枝,旁侧还有丫头在剥皮儿,一颗颗饱满如玉的荔枝放在玉碟中,甚是讨喜。
荔枝汁水丰足,模样又可观,受皇室喜爱也不足为奇。
“来了,尝尝吧。原是今年能阖宫解馋的,没想到还是路上遭了难。”
方俞谢过了恩赏,陪着皇帝用了两颗,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但是吃多了上火,皇帝每年都会吃上一些,也是知晓其中观窍,并未有贪嘴。
“今日朝中之事,你如何看?”
方俞心中警铃大作,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荔枝吃:“微臣愚钝。”
老皇帝接过如公公递过来的擦手湿帕,抹了抹手:“四下也已摒退了人,便当是寻常说市井之事一般闲唠吧,朕也是想多听听意见。”
方俞缓了口气,徐徐道:“不论是打仗屯粮,还是救济百姓,修路巩固堤坝,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微臣想见,首要还是得让国库充盈,这才能解一系灾殃。”
老皇帝微微叹气,拍了一把自己的腿:“国库空虚,这些年也是一直在缩减后宫用度,不曾大兴土木,便是忧虑着国库。眼下恐怕又只能增收赋税了。”
“朝廷的收入主要是田地税收,垄断经营盐铁等行业。陛下,民之困顿,若是在加重税收,东边扯来补西边,恐怕会激发民怨啊。”
“可这又有何法子,西北的粮食堪堪再能用三个月,若是到时候续粮不上,西北的铁骑一路踏下,如何能够抵挡的住。”
方俞眉心蹙拢:“今天下是按照土地所有量而收赋税,百姓只守着够一年粮食的一亩三分地,深知是土地越多,赋税越高,百姓反而不敢多种粮食,前去开荒,只怕是多种多遭殃。百姓种地积极性不高,流通在市面上的多余的粮食便少,米粮价格随之而高,百姓又买不起粮食受苦受穷,无疑是一个恶性循环,朝廷也很难囤积起粮草打仗。”
“若是能反其道而行之,适当减轻土地赋税,鼓励百姓多开地耕种,朝廷给予更多的保障措施,像是受灾百姓酌情免缴一年赋税,雇农主提高对农民的分成,到时候百姓定然会大受鼓舞,投身于土地耕种上。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倒是比打压商户可能要更容易让百姓留在土地上一些。”
“朝廷时下缺钱,要想迅速积起一批资金,不妨将朝廷垄断的盐铁行等,既在保护成本利润的基础上,又稍降一些高昂的价格。和土地一个道理,百姓受到降价的鼓励,购买者增多,薄利多销,朝廷也能尽快的收拢一些银钱来缓解燃眉之急。”
老皇帝一直未有开口,方俞见状连忙起身叩首谢罪:“微臣只是闲说话茬,捡些市井之话同陛下说,陛下切勿放到心上。”
“你起来吧,朕一开始便说了,只当是与你闲说。”
方俞诚惶诚恐的起了身,拘谨立在一旁再不敢开口说话。
老皇帝忽而又未再提朝中的烦心事,同方俞道:“詹事府的大学士回乡养老了,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年纪比朕还年迈,朕不忍他再为朝中之事忧心劳力,便准了他的请辞。”
“你在翰林事情也做的不错,侍读学士之位也可再着手添上一人,你想去何处?”
方俞受宠若惊,显然皇帝是没有为自己方才的大言不惭而发怒,还想着给他升官儿,他心中一阵感动,这几个月的班可真没白加。
“陛下。”方俞突然又再次跪下:“微臣得陛下看重,心中感激受恩,无论是詹事府还是翰林院,这都是极好的能长伴陛下左右的好差事儿,微臣自是求之不得的。可今陛下为国事烦忧,微臣年轻入朝时间尚短,却蒙陛下隆恩厚待,这叫微臣如何狠的下心贪图安逸富贵而眼见着陛下为国事操劳而不能排忧解难。”
皇帝眉心微动:“你是何意?”
“微臣斗胆自请前去工部,筑巩堤坝也好,修路也罢,愿投身于实事之中为陛下分解一些忧虑。”
皇帝蹙起眉头:“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工部位于六部之末,是多少官员背地里都认之为的冷灶,事多纷杂,如何能比得上詹事府和翰林?”
“微臣虽愚钝见识短浅,但也知翰林和詹事府的好。可微臣尚且年轻,自当多加磨砺,今朝若便遇事退缩,畏头畏尾,往后也难成大事,辜负陛下厚待。但他日若是能有所成,能再得陛下厚爱也可重回翰林詹事府。”
“若是朝中官员人人都能像你一般自请吃苦受累,朝廷也便是稳固多了。”皇帝举头望着大殿的天花板,长叹了口气,随后又望向跪着的方俞:“你且先起来。”
方俞走的时候被如公公塞了一篮子的荔枝,说是皇帝先前承诺奖赏他的,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他提着篮子谢了公公,也不知是不是皇帝不答应他的申请而特意塞的荔枝作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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