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府城以后方俞便察觉出明显的冷意,虽已经翻到了二月上,但越是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待到进车马队伍行至高折山时,竟然还是冰天雪地。
车马队伍从前一站的歇脚儿地出发时天气尚且还好好的,不知何时便刮起了风来,不大不小的,倒是也没引人多想,一路往上爬了半山,发觉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可那雨水未曾打湿衣裳,落在身上竟弹到了地上,这才发觉是下了细雪弹子。
往后走已经离了驿站大半日的路程,只有往前走翻过了山才能到平地驻扎休息,这在两头的中间,行车头子犯了难,只好停下前去请示方俞。
“山上定然是大雪,这才堪堪山脚下就有雪弹子了,咱们的马车过去怕是有些难走。主君可要远路返回驿站去歇息,等天气好的时候再出发。”
方俞望着高耸的山顶上团着层层浓雾,山上的天气不会好,可要想过去便只有这么一条路,但贸然撑着过去的话,他也有些担心乔鹤枝的身子,小公子原本就怕冷,出行受颠簸了这么些日子,抵抗力早不如在家里时,到时候还不得惹一身风寒。
正直他犹豫不定之时,几个裹着厚厚绒裘的赶路人抱着双手从山上下来,口鼻都捂的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方俞连忙取了点热水过去:“大爷,喝口热水吧。”
几个赶路的人对视了一眼,上下打量方俞。
“我想打听一下山上的情况。”方俞客气的又拿出了两个肉末饼子:“还请几位传授一些过山经验。”
许是赶路下来着实也是饿极了,为首年纪稍大些的老汉拉下蒙着嘴的布襟,接过了方俞的食物和水,几分分着喝了两口,从冰雪地里出来,有口热水喝,浑身都舒坦了些。
“这位老爷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吧。”
方俞也未隐瞒,这阵子路上也多少遇见了些赶考之人,再者天底下谁不知道春闱在即,各地的书生都在往京城前去。
既是赶往京城考试的,那高低就是个举人老爷,确认是读书人后,老汉更客气了些:“我们几个从山上过来时也遇见了赶考的读书人,山上头还翻了一辆马车,马都摔到山崖底下去了。”
方俞闻言有些惊愕:“如此凶险,人可有事?”
老汉摆了摆手:“人从马车里跳出来了,摔到了点儿,没有大碍。只不过下山就更难了些,连车马也没有了,步行下去不知要何时,若是再受不得冻就更惨了。”
马夫听此惨状,心中也是忧愁:“那主君,要不咱们还是返回驿站去?”
老汉却道:“今日山底下的天气如此之好,老爷从驿站那头过来定然也是不错的。天气好的时候尚且如此,若是遇着下雨山上雪化一些成水更不好走。这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高折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只有那五黄六月天里才能看清山的全貌,那会儿才是最好走的,但老爷进京赶考,定然是等不到那个时节了。”
方俞沉顿了片刻:“如此一来,还是得今日过山去。”
“是了,今日已是好天气,只要小心慢着些走也不会有大事儿,靠着山壁走安生。”
老汉放眼瞧了方俞的车队,又贴心道:“待会儿老爷上山便将士籍印挂在最为显眼之处,这山里有些不老实的,瞧着行路之人行礼丰厚有时会伸手,不过多半是拦截的商贾,看着士者晓得风险大,一般是不敢乱来的。山贼也是偶然伏击,今日下雪不一定会出来,老爷不必过多担忧。”
老汉同方俞做了个礼,谢了赏的饼和水,说完便继续赶路去了。
乔鹤枝躲在马车里头静静听见外头的谈话声,偷偷掀了车帘子见着几个人走远看不见了才下马车去。
他裹的严实,又披着斗篷带着帽子,一来着实是惧寒,二来出门在外的,他一个小哥儿本就是不安全的因数,藏着掩着些更为安全。
“我们今日要上山吗?”
方俞空出手来捏了捏乔鹤枝的脸颊:“要的,若是耽搁到下雨的时候会更难走,咱们一鼓作气过去了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着。”
“你别担心,来时我便考虑到这边极端的天气,提前装了防滑的锁链,待会儿车夫给套在马蹄子和车轱辘上,到时候上山就不会那么滑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铁链子碰撞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公子,去马车上再加一件衣裳在里头吧,上头可比在山底下冷。”丝雨趁着开箱子的时候取出了乔鹤枝的毛绒围脖和穿在里头的双层棉里衣。
乔鹤枝没有拒绝,由着方俞在外头监工套铁锁链,自己则去马车上换了厚衣物,衣服换好后主仆俩原想着在车上点一些炭火进炉子,此次出行虽然准备的少,都得省着用,但是东西得用在刀刃上,此时点炭是最恰当的,可惜方俞上来告知山路颠簸,只怕炭火炉子会倒,这才只能作罢。
折腾了半个时辰,上上下下的人都做足够了准备,车马队伍才继续往山上去。
绑了防滑链确实稳当不少,虽然慢了一些,但好歹车子马儿一点都没打滑,诸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方俞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才算是知道为何方才的赶路人要说靠着山避走,山崖那一头杂草丛生,积着厚厚的雪,远处瞧去就似是平坦的山路一般,稍有不慎就得摔下山去,厚雪之下,谁知道那是暗石还是枯木树桩子。
想必先前跌落下山的就是因为受了积雪的蒙骗。
云城前两年虽然下过一回大雪,但是比起这般终年积雪的高山,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般犹如冰雪世界一般,乔鹤枝还是头一回见。
虽是被新奇的景象吸引,暂时忘却了寒意,但是见着那粗壮的树干子上垂吊着的冰锥子他还是有些害怕,那粗壮的足有他手腕打下,倒冲冲的悬挂在高处,指着地的那一头又尖利的宛如刀锋一般,若是不甚断裂落下来,那人怎承受的住。
方俞见乔鹤枝轻轻缩了缩脖子,便将穿得厚厚的人往自己身前揽了一些:“别怕,外头还在下雪,雪化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掉下来。”
“那要是有松鼠蹿上去打断了冰锥可怎么是好。”
“你在马车里好生待着就不会掉你脑袋上了。”方俞道:“实在不行我用身体给你挡着。”
乔鹤枝轻笑了一声。
高折山开的路像一个梯形,斜路上山,平行过山,最后在下山,上山的路虽然惊险,到好歹是没有出什么茬子,到了山上后,车马队伍尽数都喘了口气,却是不知在平稳的地带已经被几双眼睛狠狠的盯上。
“老大,是只肥羊!行礼足有两三车,若是将其扣下……”
“不可轻举妄动,车马都套有锁链。”
“那锁链是铁制,由官府所营,寻常人家如何买卖的起,先观望观望,切莫踢在了钉子上,届时得不偿失。”
安然行在道上的车马队伍全然未曾察觉靠山避这头的积雪灌木丛后头蹲视着几个高大汉子,心思尽数在辨认道路上,只怕积雪盖了道路延伸出去,误踩了空。
方俞掀着马车帘子,山上的路虽然平整不少,不似上山之时车马斜着让人胆战心惊,如今恢复平稳了更不能掉以轻心。
“咱们还要行驶多久才能过这座山呀?”
乔鹤枝搓了搓被冻的发红的手指,他探头看了一眼山外的路,心里总有些不安。
方俞宽慰道:“都上山了,许用不着多久。先前的赶路人不是说了吗,脚程快的话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咱们这是马车,定然还快一点。”
话毕,他又觉得不尽然,这行车速度实在有些一言难尽,索性放下了车帘子:“你不瞧着外头,安心靠在我身上小憩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要到山脚下了。”
乔鹤枝对于赶路这些事没什么经验,虽也觉得马车有点慢了,但是方俞既然这么说,他也就乖乖应了声。
“马车里,马车里!”
“闭嘴,老子看到了。”
“好生俊俏的小哥儿,这十里八乡就没瞧见过这生容貌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里生养的,滋味定是比那秦楼楚馆中的强上百倍。”匍匐在灌木丛后头的男子舔了舔发冷的嘴唇:“随行的人数也不多,瞧着就是寻常马夫,不是什么练家子,咱们下去杀他们一场,把那小哥儿弄回去让大伙儿快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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