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富贵人家之多,最是爱送孩子项圈的,可这项圈也并非人人送的起。
先时将军府的小少爷满月酒办的简单,准备等将军回京以后隆重办个白天酒,便是如此,乔鹤枝还是送了一对小金如意给孩子。
两家人常来常往的,连孩子的小肚兜做的都一样,倒是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了。
这阵儿方俞正在前厅里宴客,他原不是可喜爱应酬的人,今日孩子满月,老父亲可谓是满脸的喜悦,话也多,原是来祝贺他的来宾倒是都被他吹捧的乐呵呵的。主人家乐呵,客人也乐呵,整个酒宴宾至如归,好不热闹。
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方俞便打算移步去饭厅那头,就不继续在门口迎客了,正欲折身回去,却又见一辆马车来了这头。
他偏身一瞧,来的竟然是纪谨,世子爷今日似是拾掇过,本就沿袭了他爹的好相貌,今下是更加好面貌了。他微有疑惑,也不知同爹有没有同这孩子说过方家是他们府的幕僚。
“贺喜方学究。”
方俞闻声温和一笑:“谨世子今日也过来了,快里面请。”
孩子走动倒也无妨,他今下在尚书房做事,半吊子老师也是老师,先前他看了一眼人情簿子,上头还有其余皇室送的礼,倒也不晓得纪谨突兀。
纪谨做了礼后将带来的礼给了方俞便进了府邸去,再无多的话去。
“哟,今日怎么六王爷的世子也来了。这六王爷少有人情往来,倒是稀奇。”
“今方大人在尚书房里教授皇子皇孙,谨世子也是其中的学生,倒也正常。陛下历来对后世子孙尊师重道上十分严厉,先时学士府上做寿好似也见了几位世子过去。”
“今朝我瞧就来了两个,其余的应当是只上了礼。说到底这些贵胄到底还是瞧不上吾等微末之流,也只有冷门宗室会来走动。”
吃茶的人看着今日的来宾浅淡低声议论了几句,苦笑着摇了摇头。
纪谨鲜少有参与这些酒宴,一来是上门下帖子的人实属是少,二来他也不屑这般人情往来,进了府他便要寻个人少的地方,周遭尽数是前来做礼之人,说着耳朵都能生出茧子的话来,实属没劲,很是不如在家中舞一套流星锤。
“谨世子!”
纪谨对于前来招呼的人脸色越来越差,眼见是又有人要前来,便充耳不闻想加紧些步子,却是又听一声:“谨世子,是我呀。”
听着声音像是辅国将军府的夫郎,他才回过头去,便见着两位言笑晏晏的夫郎并立于一处,其中一个还抱着孩子,红的暖眼的襁褓让他一下猜出是今日的主角。
“将军夫郎。”纪谨做了个礼,又同一旁的乔鹤枝做礼叫人:“学究夫郎。”
“世子认得我?”虽然已经听方俞已经说道过了,乔鹤枝却还是头一次见纪谨,便是没有介绍,凭着这张于楚静非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冷脸,他也能辨认出来是谁,倒是有些吃惊他认得自己。
纪谨也未多做解释,只稍稍点了下头。尤镰他见过好几回,如今被人叫住,显然是不能独自走开了。
“谨世子,快来看看你方学究的宝贝疙瘩。”果不其然,才同乔鹤枝见过礼,尤镰就笑着连连朝他招手。
纪谨立在原地,心中抗拒,可纵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辅国将军府是他爹在京城里鲜少有走动的人户的其中一户,他不得失礼,还是出于客气走了过去,象征性的把眼睛放到襁褓里的孩子身上。
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举头看见两个面貌出众的夫郎都在笑眯眯的看着他,又只好垂下眼睑再看向孩子。
小孩子眼睛圆圆的,皮肤又白又清透,肉都好似往两边脸蛋儿上长了,像是揉了两团白面圆润的堆着,小崽子微微眨眼还很细软尚且不是墨色的睫毛很浓密,时下正在啃着自己握成像个小窝窝头的手,口水都把手打湿了半边。
纪谨没有看过这样无害的小家伙,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一些:“不知取了什么名字?”
“你学究说是京城初雪的时候生的,叫青盐。”
纪谨点了点头。
“谨世子要抱抱青盐吗?往后可得叫世子哥哥了。”
纪谨瞳孔微缩,似是一句话把他惊住了。
他想着若是直接开口拒绝恐怕是伤了学究的情面,可若是……他从没有抱过小孩子啊!
乔鹤枝嗔怪了尤镰一声:“你怎生变得这般淘了,老是逗世子作何?”
尤镰笑道:“谨世子寡言,和六王爷一般秉性,这不是想世子多和小孩子接触一番,将来也更活泼一些不是。”
话音刚落,奶娃娃便被塞了过来,纪谨仓促接下,入怀的小崽儿触感实在太软了,好似一用力便要被捏变形,他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宛如一蹲捧着托盘的冰雕。
小青盐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也不知小孩子能辨别些什么,总之是知道和刚才抱着自己的人是不一样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纪谨,连香香的手也忘记肯了,突也不知怎么的,眼睛一眨,嘴巴大张,哇哇的就哭出了声来。
纪谨眸子骤然放大,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一样,原本就面瘫的脸好似多了几条裂缝要碎开了一般,不知所措的看向乔鹤枝,惹得一众女眷掩嘴笑出了声。
方俞见着这头热闹,过来见着原是在逗孩子,他伸手抱过小青盐把纪谨解救了下来,笑着宽慰纪谨道:“许是小青盐饿了,素日里便有些闹腾。”
小青盐却是很不给老爹面子,也不给纪谨台阶下,回到老爹怀里眨巴着眼睛立即就不哭了,又把自己攥着的小窝窝头放到嘴边上啃了起来,若不是眼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眼泪珠子,还真不像是刚才哭过。
一众女眷更是笑的大声了些,纷纷打趣起来。
纪谨面色更瘫了些,中午饭都没吃两口就回去了,还是耍大刀更稳妥一些,冷兵器再沉重锋利也比小孩子好掌控的多。
此后便流出了六王府谨世子面目冷硬会吓哭小孩儿的话来,京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贵眷拿纪谨出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满月宴后,便是过年了。
京城里的年味儿很足,从小年起便日日都有爆竹声,每夜举头都能见着半边天的烟花。雪夜若是不惧冷,拢着厚厚的大氅举着伞出门去看花火也别是一番趣味,京城中夜里又花灯无数,实在是热闹又美。
内城中到底是达官显贵,不如外城热闹,方俞便拉着乔鹤枝去外城行乐。
“云城也有烟花,却是大不如京城的繁盛,到底是京都。”
乔鹤枝仰着头见漫天的烟火,心情也像炸开的花一般,却见着一旁的方俞有点出神,他摇了摇方俞的手:“你怎不说话?”
方俞回过神来把乔鹤枝往自己身前拉了些:“萧将军都已经安全回京了,六王爷的军队定然也抵达了西北。我瞧这漫天的烟花喜庆热闹,想着能不能替王爷略尽绵薄之力。”
“西北之事已经许多年,你别急。”
方俞笑了笑,揉揉乔鹤枝的墨发:“罢了,好不易休沐能同你这般闲乐,却还想这些繁杂之事,该打。”
他紧了紧扣着乔鹤枝的手,俯身在人耳边道:“今下出了月子,你游玩尽兴后,我们早些回去吧。”
乔鹤枝闻言抿了抿唇,耳尖有点热,回握着方俞的手:“外头怪冷的人又多,鞭炮吵的厉害,时下、时下就回去也行。”
第135章
夜里园子中的风声显得格外寂静,虽也是能听得见炮竹的声响,却也像是有些空远了。
方俞卧在床上,静静听着两屋外的小青盐有没有哭,这孩子白日里闹腾着喜好有人看着瞧着,陪着玩儿才开心,白日把精力都消耗了,夜里倒是睡的老实乖巧,就连奶娘都夸孩子懂事。
往日里不论是下朝回来亦若是如何,他和乔鹤枝都要在青盐屋里蹲在婴儿床前看上好一会儿才回屋去,今夜两人回来便折身回了正房里来,瞧习惯了孩子,他心中欠欠的,直至未闻孩子的哭声才安枕下来。
他在床上侧躺托着下巴看着在一旁弯着腰剪灯芯的人,便是生了孩子那腰还是一如往昔般纤细,随着剪灯芯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是一根白绒羽毛般从心间扫过,闹的他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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