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这些人大多数自太昊扛起伐神大旗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们见过他太多样子,冷静的、理智的、冲动的、愤怒的、精神抖擞的、自信满满的……唯独没有见他哭过。
他机智勇猛,每次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险境,只要他往上面一站,慷慨激昂地说上几句,就能带给人莫大的希望与勇气,就连死亡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而现在,太昊在哭。
酒杯顺着怔愣住的指尖滑落,原本热闹的宴席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一下子安静下来。隆华走到他身侧,手掌欲伸不伸,终于,他又担起一个慈爱兄长的责任,安慰地轻轻拍着太昊的后背。
其他三名师兄弟亦是围在他身侧,镜尘伸出双手轻轻环住太昊:“二师兄。”
半晌过后,一阵压抑的呜咽声传来,断断续续,流露出一丝孤苦无依的脆弱:“……大师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天山……再也回不去了……”
宁长渊有所耳闻,菩提老祖曾立下规矩,下天山者永生永世再不得回天山。
作者有话要说: 谁人不爱昆仑宁长渊
第51章 绝境
“喝!喝!喝!”酒过三巡,西门雪彻喝的酩酊大醉,宁长渊与姜维二人将人扶起,三人今晚都喝了不少酒,不过他们二人都没西门雪彻醉的厉害,醉到没人扶路都走不动的地步。
没想到这人平素不怎么说话,今晚喝起酒来如此凶猛。幸亏他喝醉后还算规矩,除了嘴巴里又喊又闹的,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大动作,不像一般的醉鬼那么难伺候。有些人醉了酒又哭又闹的,真是……
想到此处宁长渊轻轻笑了笑,不由得想起从前他喝的大醉酩酊的时候。
宁长渊这个人性子野、动静大,醉了酒也爱折腾。他记得有那么一回,他喝醉了去爬树,爬的十几丈高,紧紧抱着树干任凭下面人怎么哄都哄不下来,最后来了个王八摔,差点没把肋骨都给摔断了,这才消停下来。
还有那么一次,听徐子陵说他喝醉了非要和狗抢吃的,趴在路边和狗呲牙咧嘴地比凶,最后被咬的裤子都破了,他还坚持不懈用嘴去咬狗,咬的一嘴狗毛,幸亏玄思及时赶到制止了他发疯的行径。眼下他扶一个醉酒后如此乖顺的西门雪彻都嫌费尽,也不知道从前玄思是怎么耐着性子将醉酒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带回来的。
西门雪彻的手还在不停比划,嘴里嘟囔着:“喝!”
宁长渊打了他举起来的手:“喝什么,都喝成这样了。”
西门雪彻擦擦眼才认清是他,傻小子咧开嘴笑了:“是长渊大哥!”
宁长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教训别的醉鬼。
西门雪彻突然出声喊道:“来——姜维!李霁!朱子暨!我们来敬长渊大哥一杯!”
宁长渊身形一顿,垂眸看去,被他扶在肩上的傻小子面庞透着醉酒后的红晕,眼睛都笑弯了起来。他这一愣神,还叫西门雪彻从他们二人手下逃出来,只见他踉跄着走出一步,面对着他立定了。
那一刹那,西门雪彻突然敛了笑意,目光与寻常一般沉默冷静,若非他脸颊还是红扑扑的,还带着一身酒气,宁长渊还要以为他其实根本没醉。
西门雪彻举起双手,两手虚空握着一个杯子,对着宁长渊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长渊大哥,这杯——我敬你!敬你骁勇善战,百战不殆,敬你——”他想了一会儿,实在词穷不知道怎么夸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而后仰头做了一个一饮而尽的动作,饮完还咂咂嘴,自言自语道:“奇怪,这酒怎么没味啊!”
他又痴痴笑起来,看看宁长渊又看看姜维,挥着袖道:“唉唉唉,你们怎么不喝啊!”
他跌走到姜维身前:“姜维你怎么不喝啊。”
和酒鬼讲不得道理,姜维连忙道:“喝喝喝。”说罢仰头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
西门雪彻又揪住另一个路过的酒鬼:“你——你——”他你了好几声,在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酒气后,心满意足道,“你喝了,喝了就好。”
而后,他又跌跌撞撞到宁长渊身前,一把揪住宁长渊的衣领。目光迷离,显然认错了人:“李霁,姜维喝了,长渊大哥也喝了,你怎么不喝啊。来——喝!我敬你!喝完了,我们还要去死亡之森呢!”
他的醉话戛然而止,嘴唇嗫喏了好几声“死亡之森”,而后终于想起了什么,酒醉的笑意一点点凝固在嘴角。双腿突然被抽干了力气,手指顺着宁长渊的衣领一路滑落,跌跪在地。眼眶迅速发红发胀,眼泪猝不及防滚了出来。
西门雪彻跪倒在地面上,身躯剧烈起伏着,豆大的泪珠掉在地面上晕开一片。突然,他像疯了一样挥着双拳猛砸地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双手被狠砸出血,却像是无知无觉,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姜维!那时候他就在我面前,我却救不了他!我还拦住了长渊大哥没有为他报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看着青轲眼睁睁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吗!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一个废物!”
秋风吹就,醉梦乍醒。无边落叶潇潇而下,轻转曼舞飘零一地。
当年一名名负剑离家,信誓旦旦要拯救苍生扬名立万的一十二名少年——时至今日,其中十人与他们已是生死两隔,此生此世阴阳不相见。
姜维眼眶酸胀,泪水不住涌出来,一并跪倒在西门雪彻身前,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抱住友人,触动道:“……雪彻……”
月光凄冷,清清瑟瑟落满一地银霜,照在环抱恸哭的青年身上。宁长渊别过脸去,抹去眼角那点红晕。
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年荒山的对白,约定好了要去南境请客喝的好酒,死生过后,终成空梦一场,再难兑现。
送他们二人回房后,宁长渊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什么摸向怀中,又摸了摸袖中,身上每一寸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摸尽了,都没有找到那东西。
他突然慌了起来,趴下身子去找那东西。
四面无灯,月光清冷,宁长渊几乎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面上,一寸寸去寻,手足间与神色之间透露出不加掩饰的仓皇与无措。
陡然之间,一束光芒照亮一片,宁长渊猛一抬头,正见傅云遥手提一盏灯花立在他身前。他生的极为好看,五官俊丽,神色淡淡,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你在找什么?”
宁长渊收回目光,却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趴在地上摸索。
傅云遥蹲下身子,那盏光亮一直跟在宁长渊身侧,为他驱散身侧的黑暗。
他顺着来路一寸寸地找着,傅云遥就在旁边一寸寸地跟。
过了饶久,他们一路沉默从院南找到了院北,傅云遥陡然间听见一声:“手帕。”
他后知后觉,是宁长渊在说话:“我在找手帕。一方绣着雪梅花的手帕。”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助的脆弱,傅云遥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温声抚慰道:“我帮你一起找。”
傅云遥撩起裙摆,俯下身子和他一起找。
他找了一路,突然感觉身后人没跟上来,一回头,却见雪白月光下宁长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已是泪流满面。他提着灯小心地走回去,步伐很轻,生怕惊扰到宁长渊。
傅云遥在他身前蹲下,意欲伸出手去查看他的情况——宁长渊瑟缩了一下,目光闪躲,犹如惊弓之鸟:“对不起娘,我……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弄丢你的绣帕的。”
闻言傅云遥伸出去的手一颤,宁长渊见那只手迟迟没有落下,心里一阵害怕。也顾不上许多,连忙伸出手去拉傅云遥的手想往自己脸上扇,傅云遥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僵着手一动不动。
宁长渊更加恐慌道,双膝跪在他身前,连连磕头认错道:“对不起娘,你打我你骂我……只要……只要……你别不要我……我一定会乖的,我再也不出去打架了,以后他们打我我一定不还手,我不还手!我再也不惹您生气叫您伤心了,我一定会乖的。我一定会把手帕找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回来的…...我现在就去找,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着,又匆匆跪爬着去找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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