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渊道:“现在是我背着你,你当然不嫌重。听我的,赶紧把这破剑扔了。”他这话头一开就没个闸,絮絮叨叨念起来,“你看你平日里那副木头样子,再修炼了几年都要赶上陈暨那老头了。还忘情,嘿,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给自己的剑取名叫忘情的。我看你啊年纪轻轻还不懂情是何滋何味,就张口忘情闭口忘情的,你——”
话音未落,宁长渊的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背后重量蓦地一空。傅云遥借力从他背上摔下地面,踉跄着想要起身,可是双腿还是无知无觉,怎么也站不起来。
地面上满是初雨后的泥浆,他这一滚,整个人就更狼狈了。
宁长渊发觉自己招惹了个太岁爷,太岁爷发起火来一点预兆也没有,不声不响的,就拧着一股劲和他犟。
宁长渊自觉自己这点好脾性都在这人身上用光了,见他一块又臭又硬的臭石头似的顽固不化,心里当下也硬起来。于是这回不再管他,只抱着胳膊冷眼旁观,想看傅云遥知难而退。
傅云遥站不起身,挥着拳头敲自己的腿。他也真对自己下的对手,敲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双腿还是无动于衷,傅云遥咬着牙,拖着两条腿开始在泥地里爬。
他宁可用爬的,也不向宁长渊低头。
春熙里的天色比女人心还快,方才还烈日当空差点没把人炙成人干,突然之间就阵阵冷风吹拂,愈发阴沉,还下起了蒙蒙细雨。
又过了一会儿,原本的蒙蒙细雨一转攻势越下越大,细如牛毛到豆大雨点而后干脆哭成了磅礴大雨,人随便往那一战顷刻间就能淋成只落汤鸡。傅云遥爬走了一路,眼见着疾风暴雨越下越大,雷鸣闪电卷携劈天裂地之势,傅云遥的身影逐渐远离了宁长渊的视线。
也不知是否是傅云遥几近撞南墙也不回头的死板固执打动了宁长渊,他无可奈何叹一口气,告诉自己犯不着和一个毛头小子过不去。而后几步跑到傅云遥身前,蹲下身子好脾气道:“哟,生气啦?”
与这种人生气,显得自己小气,傅云遥扭头不看他。
宁长渊见他不搭理自己,干脆也趴下身子像只花泥鳅似的在地上和他一起爬。瓢泼大雨掉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泥坑,泥点溅在他在山洞里被巨蟒砸肿的半边脸上,本来就狼狈的模样更显的几分滑稽。他像是刻意要逗傅云遥笑似的,将几步路爬的一扭一扭,活脱脱一只没长骨头的蚯蚓。他又把那张狼狈到滑稽的脸送到傅云遥跟前:“不生气的话小道长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傅云遥爬了一路也是一点点冷静下来,看宁长渊哄他这样还真像在哄小孩,自己与他番模样也实在有些不雅,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的一时失态。
宁长渊见他神色松动,又蹲在他跟前,蹲了一会儿背后没动静,正欲回头,傅云遥恍然间换了神色,目光熠熠的看着他:“你的道心何如?”
宁长渊见他这种时候,还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想笑,硬生生憋住了。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发问,但为了把这位太爷爷哄好了,老老实实答道:“我这样的混子,哪里来的道心啊。”
傅云遥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话。可是这次他乖巧许多,竟重新趴回到宁长渊背上。宁长渊用两只胳膊捁住他的双腿,颠了颠:“走咯。”这回他总算没嘴贫,生怕一个不慎又把人惹了。眼下他只想赶紧回天鹭山洗个澡找点事,再和傅云遥呆在一起他可得把自己憋死。
过了半晌,伴着瓢泼雨声,他听见耳畔传来少年的声音:“你的道心虽不清静,可是天赋极高,若是肯苦心修炼,必能成大器。”
宁长渊愣了片刻,而后倏然一笑:“没想到,小道长也会夸人呢。”
傅云遥踌躇道:“那日——是不是你......”
宁长渊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却装疯卖傻道:“什么?哪日?是我给你下巴豆那日,还是我扔你书那日,还是偷窥你洗澡的那日?”
这一问,竟透露出这么多讯息。
傅云遥被巨大信息冲击,顿时气的头昏脑胀,原来他有几次无故闹肚子,还有书本不翼而飞,原来都是宁长渊在背后搞鬼!甚至,他、他还偷窥自己洗澡!
其实偷窥洗澡这事儿是宁长渊想起徐子陵的作为信口胡诌的,他胡话说惯了张嘴就来,就想气一气傅云遥。
傅云遥心里憋气,果真一声不吭了。
下过雨后山道泥泞坎坷,山道上碎石嶙峋极其硌脚。宁长渊走了一路,原本在蛇洞里就已经被磨烂的鞋子眼下完全不能穿了,一踩陷到泥里,穿着还是个累赘,他抬起腿随便就给踹了,光着一双脚在路面上走。
这条山道九转八弯,看不见尽头。
傅云遥低下头,看着他赤着的脚出神。
身后哐当一声响,被他路上念念叨叨的断剑忘情落地。宁长渊顿时觉得背后轻了不少,走起路来脚步都快了些。
第15章 师徒
“喂,老兄,你这三天又去哪儿了?翻遍整个天鹭山都没瞧见你人影。”课间时分,徐子陵猛窜到宁长渊身侧坐下,挤眉弄眼,意味深长,“说,你是不是瞒着哥几个儿去山下做什么啦!上次还说什么去抄《明礼》,啧啧~”
李宣阳从另一角落走来,宁长渊的前桌见了赶紧给他让了座。
这三个狐朋狗友山间有名,打架斗殴,逃课作弊无所不在,可叫一干老师操碎了心,特意把他们三个分到三个角落,免得坐在一起祸害课堂纪律。
看眼前两名好友这副打量的模样,宁长渊好整以暇地捡起一本书本倒拿在手上亦是浑然不觉:“我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吗?”
李宣阳与徐子陵不约而同点点头。
宁长渊:......
还不待他开口,门外走进一道醒目白衣,端的是清姿雅色,行的是人间秀骨。傅云遥这样的姿色,不论男女老幼,叫人看了就挪不过眼。
宁长渊正晃神的功夫,一沓厚厚的纸啪一下扔进他怀中,他低头一看,纸上字迹端正携有清骨。
徐子陵一抬头正撞见傅云遥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脸,还不等他弄清状况,宁长渊就跟着傅云遥跑了出去:“哎,你这几遍啊。”
已经跨出门槛的傅云遥一回头,眉目清疏,声音平平:“一遍。”
“一遍?”
傅云遥在宁长渊唠叨前咬牙切齿道:“不会少你的。”
宁长渊得了承诺,这才满意了,安心了,倚在门框上目送傅云遥离开,临了还热情的招了招手:“慢走啊。”
他抱了抱怀里那些纸,嘿,可真是够分量的。
宁长渊屁股一坐回来,徐子陵就俯着身子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宣阳捡起方才飘落在地的一张纸,在上头扫了眼,顿时两眼发昏,双腿打颤,面色惊悚道:“这是——《明礼》?”
宁长渊赶忙越过桌面给抢了回来,宝贝似的直望抽屉里塞,还用身子将抽屉口挡的严严实实,藏得那叫滴水不漏,唇边露出神秘一笑。
可是个中缘由,无论他们二人怎么问,宁长渊都不肯说。
昨日宁长渊背傅云遥回山门时,傅云遥支支吾吾道:“今日.....多谢,欠你的一定会还。”
“哦?什么都答应吗?”
傅云遥当下心感不妙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而后,他又补了一句:“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之事不可为之。”
宁长渊长渊的唇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笑容傅云遥再熟悉不过,宁长渊每次有什么坏主意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放心吧小道长,你生的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要你杀人我还舍不得呢。”
傅云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宁长渊叫他做的事居然是代抄《明礼》,可宁长渊硬说这并非鸡鸣狗盗之事,傅云遥说不过他。只是警告若是他宣扬出去,便不会履约。对这种三好学生而言,替人代抄,也确实是昧着良心犯下欺骗老师的恶事了。
当天下午,宁长渊与徐子陵翘了节课,去校场上与二学年的学生踢蹴鞠,日落西山时分,二人踢得一身是汗回来。在山口正巧遇见傅云遥,后者正与子逍回云意峰的路上,两两前后走着,秋毫不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