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花楼中嬷嬷的声音响起:“李公子,盲音姑娘来了。”
李宣阳忙道:“让她进来。”他低头与二人说道,“保准你们没听过这么妙的曲子。”
二人方才恍然大悟,李宣阳一番神秘,竟是要他们来听曲。徐子陵嘟囔道:“哟,你这是转了性了,什么时候培养起这么高雅的情操了?”
李宣阳拱拱手,厚脸皮道:“过奖过奖。”
房中两处隔着一层红色轻纱,门外进来一个曼妙身影怀中抱着琵琶,摸索着坐在纱帐另一端,从影影绰绰的身姿间辨认这必定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纱帐后传来温柔清澈的一声:“公子,我开始了。”
玉手轻挑,泠泠琴音自她指尖蹦越,如怨如诉,如歌如吟。时而嘈嘈切切,时而温柔澄澈。
初闻之时,真如仙乐妙曲洗涤心灵。
酒过三巡,三人哄闹成一团。
徐子陵抚掌称赞道:“妙!妙!妙!这曲子弹得,的确是妙!可是你小子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说是听曲,我看啊你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宁长渊虽没饮酒,却也起哄道:“就是就是,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李宣阳被二人压倒在地,笑着推着自己身上的人:“宁长渊你还有脸说我!当年花楼里你调戏过多少姑娘。浪荡之名,徐子陵有一份,你昆仑宁长渊也得有一份。”
兀地,纱帐后的琴音一顿。
宁长渊敏锐察觉,侧过脸去看向做在红纱帐后的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李宣阳问道:“盲音姑娘怎么了?可是吓着你了?”
盲音忙道:“没、没什么。抱歉李公子。”
琴音复又接上,可是颤颤音弦中,透出几分弹奏着心间激荡的情绪。
宁长渊忽的从李宣阳身上起来,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望着纱帐后的那抹身影。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掀起纱帐的一刹,正见一红衣女子抱起琵琶仓促夺门而去。
没过一会儿,嬷嬷推门进来,贴着笑脸道:“抱歉李公子,盲音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向您赔罪。实在抱歉、抱歉。”
李宣阳扫了兴,见宁长渊还立在前头,走过去道:“干嘛呢长渊?”
宁长渊俯下身捡起那女子遗失在地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明明是一块质地普通的石头,面上却极为光滑,好似有人日日抚摸,摸去了它原本粗糙的材质。
宁长渊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东西,可是闪的太快,他没能抓住,他问道:“她叫什么?”
李宣阳身上满是酒气,后知后觉道:“啊,你说盲音姑娘啊,怎么了?你们认识?”
宁长渊用手指摩挲,在一处摸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字,他翻过面定睛一看,辨认出是个“音”字。
他的脑海中兀的闪过一道电流,一个名字从僵硬的泥土之中再度翻出来,他的嘴唇不自觉嗫喏道:“阿音。”那一刹,他心里仿佛被千番巨浪袭过,带过一片惊骇,一种无名的思绪裹挟了他,挤压到他握着石头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李宣阳与徐子陵还未见过他这样失态,好似被五雷轰顶的表情。
徐子陵酒醒了一半,夺门而出喊住嬷嬷,让她把盲音带过来。
嬷嬷去请了一遭,回来贴着笑脸赔罪道:“不好意思啊公子,盲音姑娘说她不见客。”
李宣阳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过了许久,宁长渊才好似回过神来,他将那枚石子牢牢握紧在手心,扯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酒也喝了,曲也听了,走吧。”
李宣阳与徐子陵虽是满心疑惑,却也不再多问什么,三人离开了风月楼。
宁长渊拒绝原本约好一起挑贺礼的事儿,心事重重地先行一步,几人在街上分开。
·
风月楼内。
门内传出来一个声音:“嬷嬷,他们走了吗?”
“走了走了,姑娘,你是不是认识那两位公子啊.......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儿吧。”
盲音双手扶在门框上,神情疲倦地摇摇头:“没事儿,只是人有些不舒服。没关系的嬷嬷,你不用管我。”
“那......晚上王公子的邀约我帮你推了吧。”
盲音道:“不用了,王公子出手阔绰,为人也正直,他只是要听曲儿而已。多接待王公子几次,我就能......离开风月楼了。”
吴嬷嬷却是知道她的心意,做她们这一行的姑娘都是和楼里签了卖身契的,有的人运气好有人赎身,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风月楼中度日。盲音算是楼里的特例,眼瞎却弹得一首好琴曲,只弹琴不卖身,有时候却也免不了被人占便宜。她一手琴曲弹得极妙,不少来客慕名前来也未风月楼招揽了不少客源,因此老板对她格外高看,许诺她攒到一百两就能离开风月楼。
盲音摸摸怀中,焦急道:“嬷嬷,你看到我的石头了吗?”
嬷嬷道:“啊?什么石头?”
难不成是方才掉了?
“没事儿,你去忙吧。”她支走吴嬷嬷,摸出房间回到方才弹琴的房中。她先是立在走廊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什么动静也无,人的确走了。
四下有风吹过,将檐角的铃铛吹的叮当作响。盲音静静立在走廊,心里一阵空荡。过了半晌,她流露出一个稍显惨淡的笑容,转身推门而入。
关好门后,她伏下身子小心在地上摸索。她的眼睛看不见,只能用手一寸一寸摸过地面。摸索了许久,还是没找到那颗石子。
脑海中浮荡起方才房中清朗却又陌生的嬉笑,盲音泄气般跪坐在地面上:“难道......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留吗?”
兀的,她突然摸到一只手,那只手手心里躺着一块石头,正是她掉下的那枚。
一个因压抑而透出几分嘶哑的声音响起:“这是你丢的吗?”
盲音的脸上怔愣刹那,怕对方看出什么,赶忙垂下脑袋:“谢谢公子。”
宁长渊想搀起她,却被她推拒开,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一点点摸到柱子顺着柱子站起身来。他压下心头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宽袖之下,盲音攥紧了手指,脸上却笑道:“很早的时候就瞎了,我已经习惯了,多谢公子关心。”
她如此说着,转身离开。宁长渊在她跨出门时出声喊道:“阿音!是你吗阿音!我是长渊啊,鬥游巷的宁长渊,你还记得吗?”
盲音尚未回过身,一双手攥的通红:“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叫盲音,说风月楼里的小姐,不是你口中那个阿音。”
门被带起的门风合上,檐角的铃铛碰撞作响,宁长渊立在空无一人的房中,百般心绪涌上心头。那一刻,他甚至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长再过大约两章出场,下一章主要写长渊的过去的事情
第55章 约定
“姑娘,那位公子在楼下站了一天一夜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屋阁之内,泛黄铜镜映出女子姣好的面容,只是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是个瞎子。
盲音放下手中的木梳,静默片刻后摇摇头道:“他要见的人不是我,是当年鬥游巷那个阿音。当年那个阿音,早就死在了去昆仑的路上了。”
吴嬷嬷看着盲音心事重重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她在这风月楼呆了二十多年,手底下带过不少姑娘,上一届花魁是个大家闺秀,被爱情冲昏头脑与人私奔,却被负心汉卖到了此处。
盲音便是在那个小姐正当红时被人贩来的,她来的时候不过十三,虽然是个瞎子可是生的一副我见犹怜的好皮相,若是再长开一些必定是朵牡丹花,只是性子倔强宁死不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十三岁的小姑娘宁死不从。几次三番的寻死,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老板不愿花这个冤枉钱想再把她卖了,却被正当红又性子孤傲的小姐拦下,收她做了贴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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