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对他招呼道:“公子,我说什么来着,你我有缘又见面了。”白先生大袖一挥,什么东西射来。
宁长渊伸手夹住他掷来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道青色符咒:“这是什么?”
长风吹动白色幂篱,隐约可瞥见白先生带笑的唇角:“吾辈途径此处,公子可能需要,送你的。”
那阵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宁长渊回头的功夫。白先生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完全消失在苍茫雾气中。
宁长渊捏着那道青符,心中警惕本想扔了,可是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顺手塞进怀中。
一前一后两阵脚步声传来,傅云遥在后紧追不舍。
宁长渊见少女正向他这个方向跑来,没来得及多想立在街心伸出双手去阻挡。红衣少女状若无物径直冲他奔来,竟直接他身体中撞了过去。
那一撞,几乎要把他的三魂七魄都撞到九天之外。
·
“宁儿、宁儿,你去哪儿了,宁儿?娘亲在找你啊宁儿。”
恍惚之间宁长渊好似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娘?娘在找我?不对,紫郡从没有这样喊过他。
宁长渊爬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坐在地面上,冷静了一会儿,又觉得可笑,他哪里来的娘亲,就算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女人,都死了上千年了。时间过去太久,他竟连那个女人的声音都模糊了。
宁长渊站起身拍拍裤腿,从狭窄阴暗的小屋子里走出去,门外阳光晃眼,刺得他一下子睁不开眼。
还不待他适应光线,一个人影飞扑上来将他一把搂进怀中,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宁长渊抬头,眼前是一张中年妇人担忧的脸,那个女人摸着她的脸道:“宁儿,你怎躲这儿来了?你可知娘找你多久了?”
宁长渊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正想将人推开问清缘由才发现自己非但没将人推开,反而还拽住了女人的衣袖。他张了张嘴巴,可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找到了找到了!小姐在这儿!”
宁长渊一眼认出是今日在街上看到的妇人,只是她容颜未老,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时光倒流了不成。
宁长渊低头看了眼自己着装,发现他穿了件粉色的绣花衣裳,诚然是女款!
瞿夫人牵着他,经过水井边时宁长渊低头看一眼,果不其然,井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还有些婴儿肥的少女脸孔。
虽不知何故,但是此时此刻,他变成了瞿宁。
准确而言,是他附身在了曾经的瞿宁身上,彼时他所见所闻应当是瞿宁的记忆。
瞿夫人一路领着宁长渊到了一处僻静的厢房外,门外栽着一排紫色的花朵,叫不上来名字,闻着却莫名熟悉。
宁长渊只想打上几个喷嚏缓解一下被冲击的鼻子,这些人都受得了这么香的花?
瞿夫人在宁长渊跟前蹲下,眉眼温柔道:“待会就要看弟弟了,要小心一些哦。”
宁长渊不受控制地点点头。
房门被推开,拨开珠帘,宁长渊看见一个高高的摇篮,他搬了一个凳子还得踮着脚半倚在摇篮上,看清一个丑的猴似的小毛孩正酣睡在梦中。
宁长渊直想皱眉,可不知是否是受瞿宁本身的影响。看到这只小不啦叽丑孩儿时,觉得几分好奇,还有莫名悸动的喜悦之情。
宁长渊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手指点到婴孩的小手时,他突然睁开眼,小小的手指握住了宁长渊的手,然后看着宁长渊,咯咯咯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一张脸皱在一起更丑了。
宁长渊并未抽出手,他的心间生出一阵奇妙的感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来。他屈了屈手指去扣婴孩的手,后者笑的更开心了。
宁长渊回过头去,用一只手比划着问瞿夫人:他叫什么?
他后知后觉,瞿宁竟是个哑巴。
瞿夫人见他们姐弟相处融洽这才松了一口气:“瞿安,安安,娘没有别的心愿,就希望你们能一世安宁。”
取名为安,便是一世平安。
和话痨的丫鬟做了一天的手工活,宁长渊认出这个丫鬟就是那日在街上见到的老妇人。本以为总算可以歇息的时候,瞿宁却一点都不肯消停。她跑出去打了桶水,矮小的身子提着一个大水桶,穿过层层走廊走到了白天来过的院子里。
夜色深沉,待瞿宁推开屋门,屋内负责看孩子的奶妈已经睡的雷打不动。
夏天闷热,蚊虫很多,这一路走来瞿宁身上就被咬了很多个包,痒的宁长渊难受又没手去挠。
瞿宁将水桶里的水倒出来用脸盆接住,分别放在摇床两边降暑。
回自己住的小院时,宁长渊身子刚沾到床板,突然又不受控制地坐了起来。
祖宗哟,你都不嫌累吗?
瞿宁自然听不到宁长渊的心声,她又一下跳下床,捡了桌面上的大蒲扇,解下挂在自己床头的驱虫香囊跑回瞿安的屋子里,将香囊挂在摇床上——摇床上已经有两个同样的驱虫香囊。
摇床被精心盖了蚊帐,瞿宁搬了个凳子站在摇床前,为瞿安轻轻摇着扇。宁长渊已经感到腰酸受累困顿不已,可是哪怕摇着摇着眼皮打架就要从凳子上摔下来,瞿宁却强撑着不肯走。直到后半夜,实在是困的撑不住了,瞿宁这才趴在摇床边上睡着了。
第二日鸡还没叫,宁长渊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先看看瞿安怎么样,瞿安咂巴着嘴吃着手指正看着他,他一看见他就笑。
宁长渊的心情也莫名好起来,满身被蚊虫叮咬出的大大小小的包产生的瘙痒感也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瞿府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瞿老爷是个极为传统的人,除了为家族延续香火,还有一个世世代代瞿家人都魂牵梦绕的心愿——振兴瞿家。
这里所谓的振兴,并非经商,也并未在朝为官,而是渴望族中有人能够求仙问道,在仙道占一席之地。
瞿老爷根骨平平,修炼到顶也就这样,毫无天赋可言。
他早年曾计划过,生下的儿子必定要他从小修炼,悉心栽培。
可是瞿夫人第一胎生下了女孩,还是个残缺的哑巴,瞿老爷美梦泡汤,烦恼不已,连瞿府都不怎么回了。后来便传出瞿老爷在外面有新欢的消息,幸好这时候瞿夫人的肚子又怀了一个,这可把瞿老爷乐坏了。找了算命的来算过,说是这一胎必定是个男孩,乐得瞿老爷合不拢嘴。
瞿夫人果真生下了个男孩,不到一个月时有人为这孩子看了根骨。说他天赋上佳,若是能好好栽培,潜心修炼,必能成大器。乐得瞿老爷请了十里街坊吃饭。
那人走前,又对瞿老爷说了一番话,说的什么宁长渊不甚清楚,但从瞿老爷瞬间雪白的脸来看,必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瞿宁揽下了为瞿安洗衣服的活,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爬起床洗衣晾晒,白日里除了与侍女们一起做手工活外,一抽空就往瞿安房里跑。
秋意渐凉,那日晚,瞿宁抱着一床软和的被子跑去瞿安的房间,到门口时见到了瞿老爷,瞿老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你房间去。”
瞿宁想解释,可是她说不出话。
门砰的一下被关上,瞿宁又气又急,她只想进去看一眼弟弟。
亮着烛火的窗户映出两个人影,瞿宁踮着脚尖立在窗外的柱沿上偷偷开了一点窗户想看瞿安一眼。
屋内的谈话声流露出来。
是瞿夫人的声音:“老爷,我们安儿怎么那么命苦啊,他还不到百日,真没办法了吗?这样吧,我们不要掌上灯了,我们扔了它好不好,好不好!”
瞿老爷怒道:“胡闹!掌上灯是何物,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瞿夫人泪眼婆娑,心如死灰。
瞿老爷瘫坐在椅子上,扶额道:“夫人啊,不是我非留着掌上灯,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当年瞿家先祖曾向掌上灯许愿,怕就怕就算我们丢了灯,灯里的恶鬼也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瞿夫人道:“难不成,就一点办法都没了?”她立在摇床边,泪眼婆娑地看着已经熟睡的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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