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许良蕴问。
瞿朗看了眼提醒时间,应该是中场休息那五分钟打过来的。
他顿了两三秒,把屏幕上的未接提醒划掉,关掉静音,抬头说:“没事。”然后跟许良蕴并肩走出交响大厅。
许良蕴观察着他的神色,有些犹豫地问:“是不是太枯燥了?”
游移间的思绪被拉回,瞿朗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花了半拍调整好心态,笑着回:“你说独奏会吗?没有,我没觉得枯燥,挺有意思的。”而后调侃道:“怎么了,怕我听不懂啊?”
“当然没有。”许良蕴马上否认。
瞿朗一点也不介意被人说附庸风雅,反正事实如此。他配合地颔了下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许良蕴填自己挖下的坑。
“……”许良蕴张了张嘴,发现刚才那句话没什么解释的余地,再看瞿朗好整以暇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偏开头想了想,犹豫地开口:“我只是觉得……有点后悔。”
“后悔?”
“第一次见面,我应该选一个更方便聊天的地方。而不是……”在黑暗中毫无交流地坐上一个半小时。
虽然周叙白的独奏会很值得,但对这场相亲来说毫无益处,尤其是在他对瞿朗有好感的情况下。
瞿朗擅长听音,许良蕴没说完,他却品出了完整的意思,当下就该顺势再进一步,还是保持原状抑或干脆了结陷入了纠结。
平心而论,许良蕴很符合他对另一半温柔的要求,长得合眼缘,相处起来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许他可以试着——
瞿朗的手机响了。
他刚随着人群走出交响厅,来到大厅里。
人声嘈杂,之前又一只在专心想事情,还是许良蕴提醒了一下,他才拿出手机查看。
——又是周叙白。
瞿朗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扣在手机边棱的指肚上滑按熄屏幕,铃声也跟着沉寂下去。
许良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没过几秒,屏幕又因来电亮起,尖锐的手机初始铃在几近同频的嗡鸣人声中异常刺耳。
“……”
瞿朗在那瞬间想起了在激烈的击剑比赛间隙,留给选手休息兼调整心态的一分钟倒计时。
那种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心里清楚无论有多么疲惫多么崩溃,只要倒计时归零,就必须重回赛场的焦虑和不安,时隔九年,再一次找上了他。
仿佛有一只手从暗处伸来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为此不虞,于是近乎逆反地按掉了来电,抬头对许良蕴说:“我定的餐厅就在附近,我们——”
“……”许良蕴听着第三遍响起的铃声,体贴地说:“你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去处理。”
瞿朗凝了凝,最后终于在持续不断的响铃声中败下阵来,手伸进口袋握紧手机,说道:“那我……接个电话,一会儿回来。”
许良蕴点头。
瞿朗穿过退场的人群来到大厅边缘,接通了电话。
周叙白大约是没想到他这次会接,电话刚通的几秒听筒里都没有声音,直到窸窣的电流声响过,坠玉似的声音才传过来,没有任何开场与寒暄,“你在哪儿,瞿朗。”
“……”一听到周叙白的声音,方才涨潮般涌上来的逆反就原路褪去,瞿朗硬顶着语气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
“那好。”周叙白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瞿朗把手机从耳边移开,莫名地看着通话结束跳回主页的屏幕,余光突然扫到旁边的走廊走出个人,径直朝他而来。
有退场晚些的听众正经过走廊,见到这一幕忙拉扯身边的同伴,压着声音呼喊:“看看看!那是不是周叙白!?”
瞿朗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看向迎面走来的周叙白,惊讶道:“你……”
周叙白不想听他说话,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了走廊。
“哪儿呢哪儿呢?”慢了两拍的听众顺着同伴的手指在人群中寻找。
“哎哎哎——哎呀,走了!”同伴泄气地收回手,“我还想要个签名呢。”
“借过。”两人边说边照常向外走,忽听有道温柔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接着便见一个半长发的男人自面前穿行而过,朝走廊的方向走去。
自瞿朗去墙边接电话,许良蕴就一直隔着人群关注着他。
许是与电话对面的人聊得不愉快,瞿朗的表情始终称不上好,之后有些惊讶地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就被走廊里出现的人拉走了。
当时刚好有几个身量颇高的人遮挡视线,许良蕴只看到了两人的背影,瞿朗几次想要挣开对方,似乎不太情愿,于是他穿过人群,找了过来。
瞿朗被拉进的走廊是一条能通往后台的员工通道,两边是紧闭着的杂物间和道具室,再往前——
瞿朗猛推开死按住他的人,抹了把被咬破的嘴唇。
“周叙白,你不要太过分!”
带着铁锈味的愤怒声音从前方虚掩着门的休息室里传了出来。
第79章
===================
瞿朗也曾在周德安的研讨班待过一个月,认识周叙白很正常,但陈扬不是说瞿朗离开研讨班之后就和周叙白没再联系了吗?
许良蕴距离那间虚掩着的休息室只有三步之遥,还有离开的余地。
更多的窸窣搡动声从门缝里传来,他撤后半步半转过身,最终还是停住——既然听到了,就不能装作无事发生——回身对着那扇没有关严的门唤了一声:“瞿朗?”
房间里的推搡声戛然而止。
瞿朗黑亮的眼睛睁大,瞥向门外,抵在周叙白肩上的手无意识地松了劲儿。
周叙白先是顺着他的视线往外面睨了一眼,而后低头观察瞿朗的表情,见他流露出紧张错愕的情绪,只觉心头的愤懑愈加鲜明。
有细小的血珠从瞿朗被咬破的嘴唇溢出,周叙白拢住瞿朗推拒着自己的手往后压在墙上,偏头惩罚般地吻了上去。
周叙白一定是疯了。瞿朗想。
按着手腕的手仿如铁箍,怎么也挣不开,牙关被捏开,呼吸被掠夺,舌尖也被咬了一下。好容易在强势的亲吻中扭过头,他顾不得生气,气喘吁吁地压着声音警告:“有人在外面!”
“所以呢?”周叙白对他的警告无动于衷,自上而下盯着他,眼神冰冷而压抑,“你害怕了吗?”
“我有什么——”
“瞿朗,”周叙白的瞳孔中光影跃动,仿佛有冷火在其中燃烧。
攥着瞿朗的手愈加用力,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周叙白像是忍到了极致,再也压制不住,于是,含混着九年间所有的不解、不甘与愤怒,深浓到接近痛苦的质问清晰地传到了走廊上,“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他本来可以不喜欢瞿朗。
如果不是瞿朗用无休止的戏耍,与总是很及时却不求任何回报的陪伴和安慰动摇他,他便不会被轻佻背后的疏离、恣意表象下的沉稳吸引。
就算他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他也及时止步了不是吗?
不过是少年时代横跨半年,实际相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两个月的短暂爱恋,凭什么让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里被灼空了一块,怅然到让他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又是凭什么让他每次觉得已经忘了瞿朗,可以展开新的恋情时,总是被记忆中鲜明如初的爽朗笑容缚住手脚?
九年很长,但只要想起瞿朗,就近得仿佛是在昨天。
周叙白在瞿朗怔愣的神色中,慢慢把头压在了瞿朗的肩膀上,“你不招惹我,我就不会……爱你,”后面两个字低得几不可闻,“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瞿朗?”
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走廊上的许良蕴听到周叙白最初的质问,在震惊中收回迈出去的步子,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安静地离开。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