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喝酒!”也不知道罗家楠是说给谁听的,一听见阎穆霆的声儿,气焰陡然高了八尺,“阎队您别费心了,再说我们祈老师累一天了,赶紧给送酒店得了,我这就回去。”
“我还有点问题想和阎队探讨,你先回去吧,我吃完晚饭再回去。”
说完祈铭就把电话摁了。本以为罗家楠百无聊赖可怜巴巴的等自己,结果?跑警犬队撸狗去了!小日子过的挺丰富多彩哈?
从刑事技术楼到停车场的这段路上,夏夜的微风裹着海洋的腥咸扑面而来,不经意间慵懒了神经。走着走着,祈铭听阎穆霆问:“祈老师,问个问题,如果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那你干脆别问了。”祈铭直觉对方问的问题自己一定不方便回答。能猜到,九成九是问他和罗家楠的关系,毕竟两个大男人一起出来度假,十分的形迹可疑,干刑侦的不可能连这点敏感度都没有。
阎穆霆神情一尬,随即皱眉笑笑:“好,那我不问了,来,上车,我带你去吃本地最好的私房菜。”
上车扣上安全带,祈铭直言道:“我晚上不吃肉。”
阎穆霆发动汽车,侧头看了他一眼,诚意表示:“我知道,之前看采访报道里见你提过,放心,这家只有海鲜,没有肉。”
海鲜不是肉么?祈铭深感诧异,这什么分类标准?不过海鲜他还是吃的,只要不是用荤油炒的就行。
路上听阎穆霆接了个电话,说的是本地话,祈铭听不懂,只觉得他的语气稍稍有些严厉,不似在解剖室里时那样随和。
等阎穆霆挂上电话,祈铭问:“你儿子?”
他猜的,整段对话就听懂一个词——“兔崽子”。如此看来文质彬彬都是表象,干刑侦的果然没一个好脾气。像罗家楠那样的是不藏着掖着,每每从气势上震慑嫌疑人,而林冬则是刻意伪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到关键时刻绝不现原形。赶上重案悬案联合侦办的案子,他偶尔跟审讯时看罗家楠和林冬俩人在审讯室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也挺有意思。
“不是,我没结婚呢,是我外甥,我姐和我姐夫出车祸了,留这么个小兔——”话说一半,似是感觉有失体面,阎穆霆轻咳一声,“愁人啊,天天在学校惹是生非,我都给他转了俩学校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必须得完成,他早被开除了。”
“多大了?“
“十五,这不马上要中考了,那天跟我说不想上学了,想出国,说他爸妈的保险金好几百万,足够他去国外闯荡了,你说这孩子,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什么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祈铭默叹,凝思片刻诚心劝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双双去世了,那个时候我特别没有安全感,我能理解那孩子,他只是想通过你的认可来证明,这世上还有人会真心实意的重视自己、爱自己。”
“……”
阎穆霆半天没言声,过了一会,伸手点上液晶屏幕,回拨刚刚呼入的电话,等那边接起之后语气温和的:“小衍,下楼,我带你和一位跟你有相同经历的大哥哥去吃饭。”
大哥哥?祈铭眉心微皱,差辈分了吧?
外放出的少年声音稍显桀骜:“舅,您不会又想给我介绍劳改犯认识吧?”
“不是,是另一个城市过来的法医,他在美国生活过很多年,你不是想出国么?正好让他给你讲讲出去之后的注意事项。”
那边空寂了一阵,随后传出不可置信的疑问:“……你同意让我出去了?”
“等你满十八岁,愿意去哪就去哪,我不管。”
“等会,你是我舅么?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你被魂穿啦?”
“少没大没小的,赶紧下楼,我五分钟就到。”
挂断通讯,余光瞄见祈铭眼角带笑,阎穆霆无奈摇头:“有时候我也纳闷,你说在单位我好歹也管着几十号人,哪个不是人精?楞让这小兔——嗨,让这孩子给我弄的没招没招的。”
“那是因为你爱他,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他考虑。”关于这一点,祈铭自觉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因为大部分时候他拿罗家楠也无可奈何,“不过和孩子相处,不能用大人的价值观和经验来要求他们,我养父曾经对我说,虽然我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懂事的多,但是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需要他的引导和呵护。”
“你养父是位哲学家。”
“事实上他是位艺术家。”
“我在打比方。”
“我在陈述事实。”
“……”
借着看左侧后视镜的动作,阎穆霆稍稍皱了下眉头——怎么感觉跟祈铭聊天,聊着聊着奔死胡同去了?
五分钟后,阎穆霆将车停到一栋居民楼下。楼面的窗户墙体是仿欧式风格,祈铭感觉和自己在西班牙时看到的建筑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多时,从楼门洞里出来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穿着篮球背心和牛仔裤,上车就问:“不说大哥哥么?这怎么是个姐姐?”
祈铭闻言回头瞪了“小兔崽子”一眼,对方当即表情一愣:“啊,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没看清,就看你留长头发了,诶你们警察不是不让留长发么?”
“我不是警察,我是特聘的法医。”
“……”
“小衍,叫祈老师,”阎穆霆替他们介绍,“祈老师,这我外甥,何明衍,你叫他小衍就行。”
“祈老师好。”
莫名感觉这“大哥哥”身上有股凛冽的寒气,何明衍自觉端正坐姿。又看祈铭冲自己点了下头,忙弓身回了下礼。其实祈铭压根就没记住他叫什么,只好不说话用肢体语言代替打招呼。
离私家菜馆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路上祈铭一直在接高仁打来的电话,暂时没功夫搭理何明衍。案子破了,不是投毒,就是误食了亚硝酸盐,胡文治他们溜溜跑了一天,把剩下的亚硝酸盐都追回来了。原来是负责做饭的大婶看盐没了,把放在工棚里的工业用亚硝酸盐当成食盐给放到菜里了,用完之后想起自己负责的另一个工地也没盐了,直接揣了过去。好在那天另一个工地因为突发事件停工,工人们都出去吃饭了,否则必定会造成大面积的亚硝酸盐中毒事故。审讯结果是,大婶不识字,别说化学式了,连汉字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觉得那玩意长得像盐,尝了一口觉着咸就给当盐用了。
还好她没中毒,尝了一下又给就吐沫呸出去了。
接完电话,祈铭直接拿这件事给何明衍来了个现场说法:“你看,掌握知识有多么重要,一个误操作,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背后还有三个失去顶梁柱的家庭,可那位大婶根本就没有进行民事赔偿的能力,你想想,如果有朝一日因为你的失误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你怎么面对自己余下的人生?”
“……”
何明衍哑口无言,只觉今天不该下楼,不该上车,不然就不会被这位“祈老师”拿人生和未来震慑自己了。
阎穆霆则听乐了:“看吧,小衍,我说什么来着,上学不单单是为了你自己,还为了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
何明衍忍住白眼:“舅,您别给我上政治课了,谢谢,我的人生如此渺小,担不起肩负整个社会安定团结的重任。”
“你都快比我高了,还渺小?”
“当然渺小了,相较于广袤的宇宙,人类渺小的宛如沙尘。”
祈铭闻言插话道:“你有文学天赋,未来可以当个作家。”
“这个你还真说对了,”得到认可,何明衍挺起自信的胸脯,“去年作文比赛,我拿了市里的二等奖呢,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所以我才想休学,出去走走看看。”
“还有一句话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祈铭一针见血的点破他,“你不能只挑对自己有利的箴言去信奉,你以为不念书光旅行就能写出好文章了?错,不多读书,你连自己要表达什么都表达不出来,到时候就知道词到用时方恨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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