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来者不善,严锦左右顾了一番,缓缓撑起身,搓着往后靠去。就看胡文治一屁股坐到他腿边,那分量,楞把长条木椅的另一头坐翘起来一瞬。罗家楠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低头清嗓子,感觉一百八十斤可能估少了,保不齐能凑个整。
假装没看见罗家楠笑场,胡文治倾身靠近神色紧张的严锦,问:“你叫严锦,是吧?”
“……”
不知来人底细,严锦没回答问题,而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指定不是警察,警察不会跑这地方抓我,那是干嘛的?最近我没……
啪!
被一记不轻不重的嘴巴抽散了脑子里的弯弯绕,严锦错愕瞪眼,反应过味来瞬间血冲上头,暴躁怒斥:“你特么谁啊?打我干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老板的货在哪。”胡文治的神色丝毫没变,仿佛刚才那一巴掌不是他打的一样,“严锦,别跟老子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福生金店的事儿,你知道是谁干的。”
“——”
面色一凝,严锦额头的汗珠随之滚落——不知是紧张还是热的。反正胡文治进屋这么几分钟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脾气也跟着躁了起来:“说话!谁特么干的!?”
严锦还是咬牙不言声,见状罗家楠上前掐住对方的腮帮,硬生生把人从长椅上提了起来,脸压着脸,凶神恶煞的:“我大哥问你话呢!说!”
二打一吃亏的指定是自己,严锦尚算有眼力价,可脸侧被掐只能艰难挤出点动静:“金——金金金——金六子——”
啪叽!罗家楠甩手给丫撂地上,又抬脚踩上对方的膝盖,大有“敢不老实老子废了你!”的架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严锦算是认清了处境,所以当胡文治开口问他有关“金六子”的详细信息时,再无半点隐瞒。
金六子大名金六一,顾名思义,六月一日那天出生的。本地人,老爹是个出了名混蛋酒鬼,喝多了就爱打老婆,后来他妈受不了他爸,跟别的男人跑了,甩下金六一和哥哥金奇给那酒鬼老爹。婆娘没了,兄弟俩就成了男人的撒气桶,金奇年纪大,当爹的打不动,倒霉的金六一得一个人挨俩人的打。老爹嗜酒如命又好赌成性,疏于管教的兄弟俩都早早辍学,打了几年零工攒了点钱后,年满十八岁的金奇便带着弟弟离开了那个早已不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此后十多年都没他们兄弟二人的消息,后来金六一回来了,哥哥金奇则没了消息。事实上一听金奇这名字,罗家楠和胡文治便知道是谁了——十五年前的运钞车劫案,金奇就是最后被发现死于藏身地的劫匪。所以当时参与劫案的应该是六个人,只是当天在现场的五个人都死了而金六一被没发现。算算年龄,劫案发生时金六一尚未成年,可能是因为太小没让他跟着一起动手。事实上金奇加入那个抢劫团伙的时间也不长,此团伙既往有据可查的案子,金奇只参与了两起。
严锦说,金六一回来之后租了个门脸做家装店,主营板材和涂料,他是装修买材料时认识的对方。生意不好不坏,金六一没什么爱好也不谈婚论嫁,店开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情好就开,心情不好就跟家睡觉。前段时间他那个喝得已经口眼歪斜的爹找上门,跪求儿子帮自己还赌债,却不想被金六一一脚踹出门外。没过几天老头儿就死了,喝死了,脑出血。但人死赌债不能消,一帮人上店里催债,还把店里陈列的样品全给砸了。
桑拿房里温度高,严锦说得口干舌燥,一个劲儿抻脖子咽唾沫:“他要不还钱,日子就没法过了,福生金店这事他倒是找过我,但我不想跟着掺和,就给他介绍了徐林超,完后他自己又找了其他人,二位大哥,真的,我就知道这么多。”
胡文治问:“他找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叫展杰的?”
严锦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胡文治俩眼一瞪:“甭废话!我知道你和展杰碰过面!”
“我没——哎呦呦!”
只是几秒钟的迟疑膝盖上便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严锦直“哎呦”。反正一没执法记录仪二没录音,罗家楠想怎么拾掇他,就怎么拾掇他。这破地方齁老热的,待得汗流浃背,再废话腿给丫踩折!
“我就那天去丰联广场碰上他俩了,一起抽了根烟而已……”严锦苦哈哈地求饶,“大哥,大哥您高抬贵脚,我半月板碎过,禁不起您这么——这么折腾!”
怂逼玩意,罗家楠暗骂一声。毒贩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不要命的居多,怂到这份上的还真少见。
等那张疼到发白的脸缓上点血色,胡文治继续问:“那你知道不知道,金六一现在人在哪?”
“这我真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去他家的老房子那看看,说是要拆迁,可好几年了一直没动静。”
这话不用他说,警方自然会去追查。眼看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胡文治抬抬手,示意罗家楠放开严锦。知道是谁就好办,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不信网不住金六一。
从洗浴中心出来,罗家楠立马跟上级汇报,迅速开展对金六一的抓捕行动。可门市、家里,都派人去了,没发现其活动迹象,亦无赃物的下落。按其社会关系摸排,无人知其下落,这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天一夜没把人摸上来,方岳坤攥着降压药给专案组成员开会:“带着那么多的金银首饰,他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吧?加大对周边地区的民宿、黑旅店、农村自建出租房屋的排查工作!”
领导发话,底下人再累也得服从命令听指挥。罗家楠是觉着,金六一很可能已经跑出德新县的地界了,杀了仨人,这完全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做法。这小子有点道行,当年跟着哥哥一起干抢劫的时候,别人都死了就他能全身而退,甚至连警方都没追查到还有他这么一号人,隐匿行踪的本事可见一斑。
累归累,饭总得吃。罗家楠开完会感觉胃里空得能敲鼓,转头去解剖室喊祈铭一起吃饭。刚出电梯就听祈铭吼“你现在是尸检不是上解剖课!光看着我要你干嘛使?”,他推测挨骂的九成是周禾。祈铭几乎是跟着他们连轴转,洁癖精附体的人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情绪焦躁到肉眼可见。
结果进屋他发现自己猜错了,挨骂的不是周禾,是县公安局法医办公室的实习生。那孩子脸都绿了,举着解剖刀的手直哆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主管法医则在一旁作壁上观状,反正祈铭到那都是主场,别人插不上嘴。
不愧是我媳妇,走到哪,霍霍到哪。默默吐槽了一番,罗家楠顺势替实习生解围:“祈老师,祈老师,来来来。”
瞪了浑身僵硬的实习生一眼,祈铭摘去手套走到罗家楠旁边:“干嘛?”
“饿了,走吃饭去。”
“我不饿。”
“咋?气饱啦?”
“能不能说人话?”
“人话就是你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不饿也得吃。”
这话曾经是祈铭说罗家楠用的,现在反过来了。不过祈铭一向“双标”,对罗家楠一个标准,对自己一个标准,各个方面都算上,而且有理有据:“你不饿也得吃是因为你胃不好,我没有胃溃疡的毛病。”
罗家楠忍住白眼:“我怕你饿出胃溃疡。”
“我的胃粘膜很健康,胃镜报告不是给你看过?”说着祈铭一抬手,阻止对方的死缠烂打,“我真没空吃饭,你饿了赶紧去吃吧。”
此时县公安局主管法医发话了:“祈老师,您先吃饭去吧,这点活儿我带小周他们干就行。”
“我的尸体,我负责。”
祈铭果断拒绝对方的提议,那不容置疑的劲儿搞得人家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尽管他是出了名的情商低,可还是经常刷新共事伙伴们的底线。见状罗家楠试图替媳妇维护下人际关系,然而没等张嘴电话就震了起来,周毅林打来的,说有金六一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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