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远脸色终于好了一些,抓住他,与他做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老板忽然注意到什么,指着季舒远说:“小季还是个左撇子呢!”
“就是。”仲钦感到那人的手指伸进了自己袖口,又冷又痒,忍了忍才说,“以前跟他坐一块儿写字,手撞手,忒麻烦。”
他俩围读时确实做过一段时间“同桌”,季舒远回忆起那短暂的十来天,满脑子都是仲钦在咖啡杯壁上刮水珠的手。
这手现在被他握着,偶尔挠一下,能勾到人心尖上。
又开始食髓知味起来。
“抱歉,老板。”季舒远突然站起身,“请问楼下还有空房间么?”
“……啊?”老板愣了下,连忙起身,“有有有,那我给你们分点儿菜你们端下去吃?——不好意思,让你们不自在了吧?”
“没有!哪有!”仲钦脑子转得飞快,“没不自在——就是,快零点了嘛,家里说让提前打视频电话过去,那边人多,闹哄哄的,怕打扰您……”
“没事没事。”老板已经从厨房拿了几个干净的盘子来,用干净的筷子分拣,“301那个房间是空着的,一会儿我送你们下去。服务员都下班了,要麻烦你们自己端菜了哈。”
“……好。”
仲钦没想到季舒远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心里愧疚得不行,站在旁边想帮忙,又局促得不知从何下手。
很快将菜分拣好,老板把他们送下楼,临走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叫住仲钦:“小粽子。”
“啊?”仲钦赶紧回身,“您说。”
“这事儿一开始是我欠考虑,说到底咱们其实算是陌生人,今天又是特殊日子,大家肯定都是想和熟悉的人待在一块儿嘛——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你别怪他。”老板搓了搓手说,“你自己也千万别自责,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直接拒绝,我不会生气的,啊。”
“嗯……”仲钦喉咙梗了梗,“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哎呀小事儿!大过年的,心情不能不好哈!”老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去吧。”
语罢,老板推了他一下,然后从外面关上了门。
走进屋,仲钦看见季舒远已经打开了电视,桌上碗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但这些都不能起到安慰作用,他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
“季舒远!”仲钦站在原地,拧着眉说,“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季舒远垂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是带你过来吃饭的,不是来应酬的。”
“这怎么能算应酬?”仲钦两步过去,愤愤地说,“人家老板是……”
“不高兴也要赔笑,”季舒远打断他问,“不是应酬是什么?”
“……我没不高兴啊……”
季舒远侧首看着他:“我不高兴。”
仲钦微微一怔,嗫嚅道:“……那你也没赔笑啊。”
“你想让我笑。”
“我……”
“我不喜欢。”季舒远加重语气重复,“我不喜欢。”
“但……”仲钦抿了抿唇,“但是老板会难过啊……”
“我不痛快,为什么要在意别人难不难过?”
“……”仲钦听得冒火,忍不住攘了他一把,“季大影帝,你家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季舒远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人去窗边关掉窗帘,然后直接将他压在飘窗前的软垫上,俯身盯着他,久久没能言语。
仲钦从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等半天没听见动静,手腕挣了挣,正要开口,听见他声音微哑地说:
“是,他们教我循规蹈矩,教我礼貌克制……”
仲钦不再动,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但至少在你面前,”季舒远喉结滑动,低声道,“我不想那么克制,行吗?”
“……”
他要是跟自己争执吵架,仲钦或许不会这么难受。
但他向自己服软,仲钦就觉得特别委屈。
好像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似的。
“可是……”仲钦蜷起手指,“既然已经答应和人家一起吃,中途离开实在太伤人了……”
“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呢?”季舒远问,“就算老板人不错,但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不是吗?我们原本就只是去一个饭店吃饭,虽然它看起来不同寻常,但它仍然只是……”
“因为是你带我过来的!”仲钦实在没忍住,使劲挣扎了一下,“因为你看起来对这里特别熟悉,上楼的时候还特地跟我讲老板的经历,所以即使对我来说他是陌生人,我也依然会觉得亲近,我以为你们很熟,我不由自主就……”
他本来也不那么乐意的。
他连请个助理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因为不喜欢应付陌生人,还导致他在圈内留下了一些恶名——
“我就很高兴吗!我就自来熟吗!”仲钦越想越委屈,手脚并用地推他,“是你先那样表现的,我难道不会以为你们是朋……”
唇被封住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仲钦呜呜两声,渐渐也不再挣扎。
季舒远舔了舔他的唇珠,紧紧将他摁进怀里:“对不起,我错了。”
仲钦没应声。
“我自私,我任性妄为,我没有教养。”季舒远叹息道,“一会儿我上去给人赔礼道歉,行不行?你别生气。”
“那我呢?”
“你想怎么样?”
“没想好。”仲钦将脸转向一边,“欠着吧你先。”
“行。”
“……那你起开,压死我了。”
季舒远没松开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那你压我。”
仲钦手肘抵在他胸前,垂眸看着他,半晌道:“季舒远,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以前都是装的,骨子里其实连二十三岁都没有,最多只有三岁。”
“嗯。”季舒远好脾气道,“我幼稚。”
“不过你待人接物确实有点问题,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仲钦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就你这样儿,要不是因为运气好拿了几个奖,都不知道怎么在圈里混。”
“我怎么样?”季舒远问,“因为我把不喜欢表现在脸上?”
仲钦哼了声。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季舒远说,“不喜欢的事情就应该拒绝。”
“你这是缺少社会毒打!”
“所以你呢?”季舒远问,“被毒打得太多了?”
仲钦噎住。
片刻后,他笑起来:“不然呢?我说我天真纯洁不谙世事,你也不敢信呢。”
季舒远蹙眉:“别这么笑。”
“那我哭啊?”仲钦笑得更深,“还真不会呢,从小就只学过卖笑的本事……”
“仲钦。”季舒远箍着他的手臂紧了紧,难得称呼他全名,“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
仲钦敛起笑,沉默了一会儿,说:“季老师不是第一次跟我说这句话了。”
“嗯。”
“但我和你不一样。”仲钦轻声道,“有的时候,不直接拒绝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打圆场、说好话、讨人欢心,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更重的威胁。否则……你能是我的第一次吗,季老师?”
“……”
季舒远呼吸猛地加重,极力忍耐着内心暴戾的情绪。
仲钦却很平静:“人就是犯贱,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用尽手段得到。若是他们觉得这个玩意儿唾手可得,可能就不那么着急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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