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坐在另一边的施海勃也竖起耳朵偷听她说话,奥尔加应该也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太在意。
“我听说斯特莱德最近醒了,作为一个头被一枪打穿了的人,他的生命力真的非常顽强。”奥尔加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还听说,因为脑部受损,他不幸地失去了语言能力,还有控制身体的能力——他这辈子都得坐轮椅了,但是他的脑子应该还是好使的。”
“也就是说,斯特莱德还记得红杉庄园里那些真正的强奸犯都是谁?”安妮终于反应过来了。
“显然如此,或者说,红杉庄园的那些会员肯定是这样认为的。”奥尔加阴郁地笑了两声,像是迪士尼电影里的经典反派巫婆,“这样,他们就更不能让斯特莱德因为强奸罪被立案调查了——毕竟,万一他为了减刑把他们供出来呢?”
安妮跟个好学生一样思考了两秒,然后忽然语出惊人:“那既然红杉庄园的会员们有钱又有势力,为什么不直接把斯特莱德杀了呢?”
在旁边听了全程的施海勃叹为观止:……他是真的没想到安妮这种金发美人类型的姑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她是不是已经在当护工这段时间被奥尔加带坏了?!
“因为现在杀了斯特莱德就显得格外心里有鬼呀,”奥尔加好声好气地解释,“斯特莱德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无论红杉庄园的会员们到底有没有参与到那起强奸案,看上去都像是参与了,这样,杀斯特莱德的效果也就达不到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只能挑软柿子下手。”
显然按她的意思,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就是那个软柿子,一心一意地相信赫斯塔尔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的施海勃感觉自己并不赞成。
这个时候庭上已经又轮到了传唤控方证人,虽然马斯克女士显然没想到还能有临场翻供这种操作存在,但是这也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她再次发言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几分的趾高气扬,而这回的证人正缓步走上证人席,那是张奥尔加很熟悉的面孔。
——是拉瓦萨·麦卡德。
亨特想骂人。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就算是他确实考虑过自己有可能在这里遇到礼拜日园丁的可能性,也绝不会想到现在这一幕——他正气喘吁吁地靠在一面砖墙上,鲜血从裤管里源源不断地滴出来:该死,还是他当年断掉的那条腿。狭长的伤口似乎并不浅,尖锐的疼痛令他控制不住地从粗糙的墙面上滑落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他实在不敌年轻力壮的小伙,不但枪被对方打飞了,腿上还被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敏捷地透出来的匕首割了一刀;他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摆脱了园丁的钳制,但是腿部的疼痛实际上也没让他跑多远,就不得不闪身进巷子的一条岔口里。
这家店背后的小巷是很阴暗,但是暗也没暗到令人看不清地上一连串血迹的地步。他能听见礼拜日园丁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死亡的钟声的节拍里。
很多人都觉得赏金猎人是个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梦幻职业,而奥瑞恩·亨特从不觉得自己像是个电影角色——他现在要改变主意了。他就好像是恐怖片里那种误入鬼屋的女高中生,傻乎乎地、毫无作用地躲在一个黑洞洞的角落,等待着必将来临的鬼怪,唯一的作用随着诡异的背景音乐忽然回头的时候发出一声尖叫。
他的腿疼得愈发厉害,半条裤腿都湿透了,当下只能坐在地上,完全挣扎不起来:真该死,他刚认识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的时候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是个下手那么狠的人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个人步伐轻巧地拐过拐角,在他面前站定了。
亨特抬起头来,对方的面庞往前被连帽衫压低的帽檐遮盖住,沉浸在深沉的阴影之下,他除了对方因为心情颇好而翘起的嘴角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而与此同时,一把冷冰冰的手枪贴上了亨特的太阳穴。
亨特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他能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对方慢慢地扣下扳机的手指,在扳机完全被扣下来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是人的本能,并非有多少勇气就可以克服。在那咔哒一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全身一震,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是空枪。
亨特迷惑地张开眼睛,但是空气中只残留下了一声轻轻的笑音,亨特看见这个杀人狂转身慢慢地走远,背影被黑暗逐渐吞噬。
奥尔加坐在下面轻轻地嗤了一声,很明显地表示着自己对麦卡德的嗤之以鼻。而马斯克女士好整以暇地问道:“请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和职业,先生。”
这证人就说:“拉瓦萨·麦卡德,FBI行为分析小组的负责人。”
“您负责调查红杉庄园的案子,是吗?”马斯克女士问道,“在斯特莱德先生被袭击的那天,您和SWAT小组的成员为什么会出现在斯特莱德先生的旅馆套房里?”
“因为斯特莱德联系了我,他说他收到了死亡警告,预感到自己很快就会遭遇到危险——当然,鉴于他被卷进的案子,他收到死亡警告也并不奇怪。”麦卡德耸耸肩膀,回答,人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他恳求我在他离开维斯特兰之前保护他——那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我飞回匡提科的飞机在第二天,考虑到种种因素,我答应了。”
“是您联系了SWAT小组吗?”
麦卡德摇摇头:“并不是,是斯特莱德自己走正规渠道申请的,从WLPD方面应该能看见相关的书面记录。”
“我明白了。”马斯克女士点点头,然后颇有悬念地停顿了一下,猜继续说下去:“那么,5月5日那天下午,您呆在斯特莱德的旅馆的套房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和SWAT的成员们留在起居室的隔壁房间,而斯特莱德本人留在起居室里,门口另外安排了两个警员——因为说实话,正如我所说,他这种案子收到死亡威胁十分常见,但是大概只有千分之一的人会真正把死亡威胁付诸行动,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太重视这件事……这可以说是我的失职。”
麦卡德的叙述听上去平稳而又清晰,显然之前打过腹稿。奥尔加·莫洛泽坐在原地,发出了一连串磨牙似的声音,搞得坐在她身边的人频频看她。
“后来我了解到阿玛莱特是先用电击器撂倒了门口的警员,但是当时我们在屋里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实际上,他并不是暴力破门的。在他进门之后,甚至跟斯特莱德进行了一段对话——由于没有人呼救,我们在隔壁只听见一点模模糊糊的声音,那并不是争吵,听上去非常的心平气和,所以我们甚至还以为是客房服务或者斯特莱德在打电话,结果没有及时冲进去,直到我们听到了枪声,才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但是很可惜,一切都晚了。我们进入现场的时候,斯特莱德已经从楼上摔了下去,而阿玛莱特先生则拿着凶器,很快遭到我们的逮捕。”
“您是说,阿玛莱特进门之后先跟斯特莱德进行了对话,然后才枪击了他?”马斯克女士问道。
“是的,这点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它从逻辑上来说确实很奇怪。”麦卡德严肃地点点头,“恕我直言,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阿玛莱特先生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太过游刃有余了,大部分以复仇为目的的杀手——无论是有计划的还是无计划的——在真正实施谋杀的时候由于受到强烈的感情冲击,很难保持完全理智,就算是他们决定在犯案之后自首,在被逮捕的时刻也难免有些异常的情绪流露出来,这是人之常情。但是阿玛莱特先生从实施犯罪到被SWAT小队逮捕的全过程都保持着一种绝对的冷静,说真的……他甚至冷静的不太像是一个初犯。”
“这只是你建立在过往经验上的推断。”赫斯塔尔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
“建立在前人无数研究上的推断,”麦卡德反驳道,“我认为我既然作为技术证人出庭,就是说我在这个领域还是具有一些权威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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