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哈代警官真的很想吐槽那句“我们都知道”,但是他已经完全被奥尔加话语中透露出的内容震惊到了,他磕巴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对。”奥尔加干脆利落地回答,把手里的纸扔回到那个年轻警员的手里,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它。
然后,她对那个警员说道:“劳驾,把那边的法医现场勘察员带进来。”法医局的车刚刚到达案发现场外面,现场勘察员正绝望地试图突破记者的重围进入封锁线,这种尝试目前看来完全不成功。“我们需要他们提取布朗之外的另一个死者的DNA,我有理由怀疑,他就是资料上说的那个——”
奥尔加顿了一下,又伸长脖子往警员手里的那些纸张上扫了一眼,显然是没记住她刚才看见的那根名字。
她很快看见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并且读了出来:“……安东尼·夏普。”
“真的吗?这个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哈代忍不住问道,赤手空拳地判断身份未知的受害人的名字这种事,他们毕竟只在瞎拍的推理题材电视剧里看见过。
“绝不草率。”奥尔加摇摇头,她飞快地走上台阶,然后毫无征兆地在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旁跪下了。她压低身子,在哈代震惊的目光中把自己的面孔凑近了那具被塞满罂粟花的骷髅的脸。
“奥尔加?”哈代问道,那语气就好像觉得她终于疯了。不过也没差,在拉瓦萨·麦卡德眼里,她肯定也已经到疯的边缘了。
“看吧。”奥尔加低声说道,从那具骷髅的视角、沿着他痉挛着伸向天空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就会发现这苍苍白骨的指头正正地指着法院广场上那座高高的雕像。
——眼睛被布条蒙住的女性形象站在金碧辉煌的基座上,一只手持剑,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天平。这座雕塑是法院前广场上最显眼的建筑,就算是站在极远处,也一眼就能看见它。
“它把手指向正义女神。”奥尔加低低地说道,她发出一个轻飘飘的笑音,“一个有趣的反讽,不是吗?”
阿尔巴利诺困倦地眨眨眼睛。
他感觉这一觉睡得头昏脑涨,浑身酸痛得要死,而且枕在头下方的那边手臂完全被压麻了。说真的,一个超过二十四小时高度紧张地工作的人,是有可能遇上这种情况的。他呻吟地挪动了一下,因为手指的麻木而嘶嘶抽气,他刚刚试图抬头,额头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更正一下:他的额头撞上了维斯特兰钢琴师的肩膀。
一个人的人生可能包含繁多的选择选择,但是“早晨一起床就看见维斯特兰钢琴师用‘我为什么不勒死你’的眼神看着你”一般来说不包含在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人生规划里。
阿尔巴利诺瞪了对方一会儿,然后很有逻辑地问:“……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
赫斯塔尔叹了一口气,又来了,那种一下班回家就发现狗狗把沙发撕了的声音。
“你对昨天晚上的事情记得多少?”他没好气地问道。
“你是问我把比利他们摆出去之前还是摆出去之后?”阿尔巴利诺的声音依然因为迷糊显得低而软,还透着点愉快的笑意,“之前的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之后我很确定我在回来的路上差不多就失去意识了。”
——这就是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基本上是这样的:阿尔巴利诺在大概接近午夜的时刻终于完成了属于园丁的工作,于是他带着他尚未安装完成的艺术作品、还有一个无所事事地看着他干活一整天的赫斯塔尔驱车回市里。
阿尔巴利诺把赫斯塔尔放在了他的律所附近,然后带着那两具尸体不知道去了哪儿。既然对方没打算带他去布置案发现场,赫斯塔尔也就根本没提这茬。
或者,他们都得承认:那还是太过亲密了,尤其是到了把园丁的成果展示出来的那个部分。
然后他驱车回到了自己住的公寓——他的车这几天一直停在律所附近的车库,是长期租用的,没有摄像头,没有停车留下的收据,是个好选择。因为他从不步行回家,被公寓外围的摄像头拍下午夜时分步行回家的画面,还是有些奇怪了。
他真心希望自己是太过紧张,但是当你都是个变态杀人狂了,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为过。
赫斯塔尔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他回了自己的公寓,而阿尔巴利诺很可能是布置完案发现场就回自己租住的公寓补觉了。他们又一次演绎了短暂相交然后分道扬镳的整个过程,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但是事情显然没有按照他预计的进行,因为大概凌晨四点左右,他的公寓里有不速之客造访。
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他的床前,跟闹鬼一样——事后赫斯塔尔确认过了,这人在熬了二十四小时之后竟然还能准确地找到他家,进门的时候还把门锁给撬开了,阿尔巴利诺能避开那些安保系统的报警真是走了狗屎运——嘴里嘀咕了一句谁都听不出来是什么的话,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赫斯塔尔的床上。
他入睡的速度快得就跟猝死了一样。
总而言之,阿尔巴利诺没把那辆换过牌照的SUV开到赫斯塔尔家的地下停车场,也没有穿着他处理尸体的那件衣服进门,更没有带回来任何作案工具。这种体贴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保住了他的小命,没让他深夜被钢琴师勒死,也没让他被赫斯塔尔从床上踹下去。
此时此刻,阿尔巴利诺听完对方言简意赅地描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我很确定我昨天避开了你家附近所有可能拍到我的摄像头——不得不说,你租的公寓虽然够高档,但是摄像头的死角也有不少——自从我观察过你的公寓之后,我肯定梦游都能办到这事。”
赫斯塔尔很明智地没有问什么叫“观察过”,他预计自己不会喜欢这个答案的。
然后,他问:“所以说你干嘛要冒着被拍到的风险来我的公寓?”然后还倒在了我的床上,这是个变态杀人狂应该干的事情吗?
阿尔巴利诺眨着眼睛看他,然后噗的笑出声来。
“有可能因为一切真的是我下意识地干出来的;也有可能我从没跟你睡在一起过,感觉到有点不爽;或者,这是一种示弱——人们都相信你的床伴躺在你的床上的时候是他们最坦然最脆弱的一刻,那令你感觉到安心了吗?”阿尔巴利诺低低地说道,“这些答案里,挑一个你喜欢的相信吧。”
“你知道你这样说出来的时候,我就不可能感觉到安心了。”赫斯塔尔回答。
“但难道你没有早就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吗?那可不像你。”阿尔巴利诺反驳道,声音轻快,“况且即便如此,你还是跟我一起睡了呀。”
“你是指望我把你拖到客厅去还是我自己去睡客厅?”赫斯塔尔反唇相讥道,“我觉得那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阿尔巴利诺困倦地半阖上眼睛,床上实在太温暖了,他真的一动也不想动。但是,他依然动用自己转动得十分缓慢的脑细胞,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好主意?”
——赫斯塔尔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说:“这个。”
阿尔巴利诺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本来枕在头下面的那只手不仅仅只是枕在头下面而已。他的那只手腕被一个真真正正的金属手铐拷住了,手铐的另一边则被拷在床头上。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令人很有安全感。”赫斯塔尔慢条斯理地说道。
阿尔巴利诺说:“操。”
“好的,”贝特斯说道,他盯着那两具尸体,脸都皱起来了,“所以我们有两个死者,一个叫做威廉姆·布朗,另外一个叫做安东尼·夏普,他们是强奸犯和受害者的关系。”
警员们已经拍了足够多的照片固定现场,法医现场勘察员的初步尸检也做过了,现在CSI们正把那些花从尸体的腹部取出来,贝特斯和他的同事们永远希望能从那些花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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