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白知景还是个小矮墩子那时候的事儿,应许心里边就和泡开了一团棉花似的,连带着神情也软乎了几分:“是挺有骨气,光着脚满院子乱跑,说把你打死都不吃饭,后来我拿勺出来喂你,你怎么又张嘴了。”
“那不是因为有大棒骨么,”白知景不太好意思了,嘟囔着说,“骨气哪儿比得上大棒骨啊......”
应许笑出了声,白知景赶紧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大棒骨,我那天铁定不吃饭,饿死了也不吃!”
“那要是有卤肥肠你吃不吃?”应许眉毛一挑。
白知景砸吧砸吧嘴,翘着脚挺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那也要你喂我,不然我也是不吃的。我话都放出去了,还要我自个儿屁颠颠地跑进去吃饭,多丢面儿啊,小学生也是有自尊的。”
应许乐了,往他手背上拍了两下:“你还挺实诚!”
白知景听出应许这是故意臊他呢,从鼻子里出气儿哼了一声,拂开应许的手,模样挺决绝:“你走吧,就留我一人继续搁这儿一蹶不振吧,也别叫我吃饭了,没心思。”
“成,那就不勉强了。”应许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别啊!”白知景见应许真没招呼他进去吃晚饭的意思,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仰头望着应许,特含蓄地表示,“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偶尔勉强勉强我也行。”
“不用了,”应许很善解人意,“强扭的瓜不甜,强塞的饭不香。”
白知景彻底蔫儿了,两条腿往前一伸,两手往身侧一摊:“不吃就不吃呗,我真一蹶不振了,我初中生也是有自尊的。”
他脑袋垂着,后脑一撮乱毛晃啊晃的,倒是挺衬他现在这一蹶不振的小模样。
应许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巴掌呼噜在白知景脑门儿上:“傻不傻,这么点事儿你就一蹶不振了,至于么?知道一蹶不振的蹶怎么写吗,就学人家玩儿颓废。”
“怎么不会写了,你可别小瞧人!”白知景胸脯一挺,“士可杀不可辱,我中考语文一零五!”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起来,才刚比划出一横一竖,动作就顿住了。
操!还真不会写!
应许双手抱胸,悠悠闲闲地靠在门槛边:“要不给你弄只派克钢笔?”
白知景悻悻地收回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转移话题说:“这是重点么,我现在琢磨的事儿可不是小事,是关乎我一生的要紧事!怎么不至于了!”
应许听了这话,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看白知景这惆怅样儿,他倒是先心软了。
小孩儿这几天确实挺愁,连笑模样都少了。
没必要逼他逼得太紧,不爱学习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纠得过来的,离高考不还有三年么,慢慢来。
“景儿,”应许放缓了声音,柔声说,“这事儿你记挂在心上就可以了,没人逼你现在立马就得想清楚,换谁谁都做不到。你别给你自己太大压力,放松点儿就成。”
“不行啊,没时间了,”白知景落寞地抿了抿唇,“我都要上高中了......”
应许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不禁心头一软。
补习班发生的那件事是个导火索,一下就点燃了白知景心底的那根引线。如果说初中生白知景还能够被允许得过且过浑水摸鱼,高中生白知景却不行了。
应许一直担心白知景长不大,一直想让白知景意识到这一点,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当“没时间了,我都要上高中了”这句话真的从白知景嘴里说出来,他却觉得这对他的景儿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白知景仰面看着应许,脸蛋白白净净的,一双杏眼是清凌凌的,里边和晃荡着水汽似的。
应许眸光微闪,想弯下腰揉揉白知景的脸,和他说没事的景儿,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
白知景吸了吸鼻子,表情很哀愁,语气很沉重:“我再不想明白就拿不到PSP,过几天就开学了,你说上了高中我爹还能准我玩游戏吗?时间紧任务重,景儿肩上的担子真是挑不动!”
应许腰才弯到一半,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一跤。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心说果然不该对这熊孩子抱什么期望。
“应许哥,哥,”白知景讨好地抓着应许的围裙摇了摇,“你再帮我和我爹说说呗,就算给我租一台也好啊,让我过过手瘾,等开学了我就不玩儿,成不成?”
平日里没大没小的,一口一个应许,这会儿倒是想起要叫哥了。
应许往他大腿上轻轻踹了一脚,没好气地说:“自个儿想办法,我吃饭去了。”
白知景早就闻见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了,应许的围裙上还沾着油渣子呢,白知景做英语改错不在行,但看这个一看一个准,铁定是炸鸡腿溅出来的油渣!
他这会儿肚子也饿瘪了,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追上应许,站到他前头,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大老爷的官步,一脸神气样:“那我也赏光吃点儿吧。”
“把你能的!”应许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这会儿怎么不讲自尊了?”
“小学生和初中生才讲自尊。”白知景回嘴。
应许斜睨着他:“怎么着?高中生就不要自尊了?”
“我都考上一中了我还要什么自尊啊我,”白知景一跺脚,踩碎了榕树下边一个小土块儿,振振有词地说,“我为了上一中还当了一个多月好学生呢,我这自尊被我自个儿践踏的,早稀巴烂了都!”
应许被他逗乐了,也往那小土块上边添了一脚。
“你怎么这样呢!”白知景急了,把应许推到一边,“你怎么也来掺和一脚呢!”
应许笑得前仰后合:“反正本来都稀巴烂了。”
“那你也不能随便践踏啊!”白知景瞥了应许一眼,末了又补了一句,“除非你有大棒骨或者卤肥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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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景过来老姜胡同,应许开心,应爷爷开心,就应英姿不开心。
小姑娘最近学舞蹈学的正上头呢,干什么事儿都捏着股劲儿劲儿的范儿,走路都提着后脚跟,前脚掌着地,轻飘飘的,往头顶插个竹蜻蜓就能飘上天似的。
“我前几天在家看了部恐怖片,”白知景瞅见应英姿从房间里飘出来了,嬉皮笑脸地说,“里边那幽魂就是你这么走的路,一样样的,哎你还别说,你这走姿搁鬼片市场还挺有竞争力!”
他说完还冲应英姿比了个大拇指,应英姿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舞蹈老师强调说学艺术的女孩一定要优雅,要培养恬静的气质,这才忍住没朝白知景破口大骂。
“你就贫吧你,”应许朝白知景摇了摇头,又对应英姿说,“筷子布上。”
“哦,”应英姿应了一声,瞥了白知景一眼,故意扬声说,“哥,布几双筷子啊,咱家三个人,三双够不够啊?”
“你这小姑娘怎么思想这么陈旧呢,”白知景一拳头砸在掌心,痛心疾首地说,“Omega不能上桌吃饭那都是旧社会的事儿了,咱们现在是21世纪,没这么多讲究,你就和我们三个老爷们一道吃就成,我不嫌弃你。”
“你!”应英姿气得一哽。
“爷,”白知景扭头对应爷爷说,“你们家英姿这脑袋挺封建余孽啊,您多教导着点儿,改革开放多少年了都。”
“你说谁封建余孽呢!”
应英姿一气之下也顾不上什么优雅恬静了,挥着拳头要揍白知景,白知景赶紧躲开,俩人绕着餐桌一个追一个跑,叽里哇啦一通乱叫。
应爷爷倒是挺乐呵,回回景儿一来,家里就热闹不少。
应许是个安静的性子,英姿年纪小,和他这老头子也没什么话能聊,家里边总是冷冷清清的,他成天就盼着景儿能过来活络活络。
最后还是应许被闹得实在受不了了,一手抓着一个,和拎小鸡崽似的把俩人按在椅子上:“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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