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从前,白知景面对十万个为什么,早就把这俩孩子踹走了,但今天他难得的有耐心:“没了就是离开啦。”
“去哪儿啦?”大明问,“应爷爷搬家了?不住胡同了?是不是去市区住大房子了,我爷说你家就在市里住大房子,特气派。
知景哥,你是把应爷爷接走了吗?那你把我也接走呗,我也想住大房子。”
“搬走了,不过不是搬到我家里,是搬到——”白知景顿了顿,看着应许挺拔的身影,轻声说,“其实也没有,爷没有搬走,他以后也会陪着应许和英姿的,爷会保佑胡同里的人平平安安,保佑你们两个快高长大。
只是以后我们都看不见爷了。”
“啊......”
大明和三毛其实没听懂白知景这番话,什么叫“搬走了,其实也没有搬走”,那应爷爷到底是搬走了还是没搬走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小朋友心里突然升起了几分难过,揉揉眼睛,抱紧了白知景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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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应许把最后一拨来悼念的邻居送走,在门边重重抹了一把脸,长舒了一口气。
应英姿刚才突然吐了,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呕出来的都是酸水,白知景开着电动车送她去社区医院看病,医生说她这是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的伤了身体,要留下来吊营养液。
白知景惦记着应许没吃晚饭,坐着陪了应英姿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冬天黑的早,今晚没有月亮,天空是沉郁的蓝黑色,沉甸甸的,压得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白知景在等红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没由来的就觉得难受,他好像天生就喜欢明亮的东西,比如月光。
“3——2——1——”
红灯转绿,白知景甩了甩脑袋,右手一拧车把手,加快速度往胡同里开。
偏偏这个点儿路灯还没亮,进了巷口天光就更微弱了,巷子里路窄,加上白知景这小半年学习挺上心,还有点儿小近视,就更看不清路了。
恰好前边有个砖块,等白知景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电动车前轮“倏”地撞了上去,车身重重一颠,白知景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一条腿撑住地面,想要稳住自己和电瓶车。
其实他本来是可以不用摔倒的,然而车头上挂着他买给应许的海鲜粥,他生怕粥洒了,想也不想就用双手护住那个保温袋。
他手从车把上一松,车头往边上猛地一歪,白知景一条腿也撑不住一人一车的重量,侧身摔倒在了水泥地上。
那碗粥被他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一滴也没往外洒。
白知景第一反应是还好还好,接下来才是“我操真疼”。
手肘估计是蹭破了,白知景边倒吸冷气边从地上爬起来,费劲地把电动车也给扶了起来。
他是最不禁疼的人,生理泪水止不住的往眼眶里涌,他又不敢让应许发现,咬着牙忍住眼泪,低头把自己棉袄长裤上的灰尘打理干净了,这才重新跨上车。
白知景一抬头,瞬间愣住了——
巷子那头站着一个瘦高挺拔的人影,是应许。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没看见我摔跤了啊?
他出来怎么也没穿外套啊?着凉了怎么办?
天这么晚了,又没有月亮照着,路不好走,他也不怕摔了。
白知景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应许站着没有动,身形隐没在暗影里,只能见到一个朦胧的轮廓。
应许他......应该没有看到吧?
白知景抿了抿嘴唇,抬起手臂朝应许用力挥了挥:“我给你买粥啦,海鲜粥,有很肥的大螃蟹和大虾!”
他看到应许身形一顿,接着应许突然抬腿,朝他大步跑来。
“应——”
白知景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搂进了一个温热结实的怀抱里。
“——许。”
白知景呼吸一紧,轻轻摩挲应许的后背:“怎么啦?邻居们都走了?”
“怎么摔倒了。”
应许沉声问。
原来应许都看到了。
“我就是不小心,都怪那个坏月亮,今天晚上不出来,不给我照着路,要不我也不会摔跤了。”
白知景吸了吸鼻子,转移话题说,“你说你不在家里等我,你跑出来干嘛啊,你也想摔跤啊?你妹已经病倒了,你要是再病了,我可照顾不过来啊......”
“我出来找月亮。”
应许说。
“啊?”白知景以为应许是累坏了,开始说胡话呢,于是顺着他的话茬说。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应许把白知景搂得更紧,“早就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白知景绷紧的神经放松了几分,“找到了就好。”
第136章 完结倒计时
三月,城郊墓园。
浅紫色的小野花星星点点,铺满山路两旁。
清晨下了一场小雨,水珠缀在细嫩的花瓣上,被阳光一照显得湿漉漉、亮晶晶的。
“今年花开的真早哎,”白知景蹦跶着踢飞一个小石子,“这才几月份啊,就这么多花儿了,你说这些小花朵可真够勤奋的,都竞相开放呢,比我可勤快多了。”
应许慢悠悠地走在后头:“春天来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是花草,”白知景瞅这山清水秀的,禁不住诗兴大发,感慨道,“花草长得好,心情真美妙。”
他吟完诗回味了几秒,觉得自个儿这首诗还挺有水平,有田园诗人内味儿了,于是回头看了应许一眼,表情挺含蓄,眼神很羞涩。
应许立即领会了白知景脸上写着的“求夸奖”三个大字,赞美道:“好诗好诗。”
白知景抱拳:“谬赞谬赞。”
应许说:“谦虚谦虚。”
白知景摆摆手:“没有没有——哎我操!”
他下台阶不专心,一脚踩了个空,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你看路,”应许赶忙拉了他一把,“你要从这儿一溜滚下去,我叫救护车都来不及。”
白知景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说:“怪不得说乱花渐欲迷人眼,这把我眼睛都给迷了,我可不就看不清路了么。”
“......”应许额角一跳,“你小心白居易今晚进你梦里打你。”
“啊?这诗白居易写的啊?”白知景挠挠脑袋,还挺不好意思,傻笑了两声说,“我以为李白写的呢。”
应许是彻底拿这小家伙没辙了,揶揄道:“大诗人,你上学期期末考是怎么进班级前十的?”
白知景哼哼两声:“我那主要是靠数学,还不是多亏了爷和飞飞保佑。”
白知景现在有个好习惯,每逢大考前就来墓园拜拜,先去A区拜拜爷,求爷保佑他考试这几天顺顺利利,路上全是绿灯没有红灯;接着去F区拜拜井飞飞,求飞飞保佑他数学超常发挥,歌德巴赫附体,考的都会蒙的全对。
他这歪门邪道还真挺有用,上学期期末考了个班级第十,数学还考的尤其好——128分,破了他有生以来的数学单科最高分记录。
那张试卷被白知景弄了个相框裱起来,刚才扫墓的时候特地带过来给井飞飞。
白知景跑的累了有些喘,把防风夹克的拉链扯到脖子底下,初春的风还带着点儿凉意,冷风往脖子里一灌,他又冻得一个哆嗦。
“拉上,”应许又把他的拉链给拉到顶,“别贪凉,感冒了有你好受的。”
“感冒了不有你照顾我吗,”白知景嬉皮笑脸的,“你刚才和爷说悄悄话,我都听着了。”
应许眉梢一挑:“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好爱好爱景儿,我一辈子都离不开景儿,一辈子都照顾景儿,以后每天都给景儿卤蹄膀,给景儿做好吃的,为景儿暖床,”白知景眯着眼睛,笑的贼兮兮,“你说说你都大学生了,咋还这么离不开人呢,肉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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