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41)
大雨里,俞宁捧起我的脸,用力吻我。我怀里还揣着给齐锐买的早点,不知不觉,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不远处,一辆黑色辉腾停了下来,雨刷来回刮着,齐锐在车里望见和别人拥吻在一起的孟然。他安静地看着,难得地点了一根烟,胃又开始叫嚣着疼了,一路攀沿,竟是冲着心脏的方向去了。
齐锐匐在方向盘上喘了一阵才渐渐好了些,他拨了通电话给孟然:“今天还刷副本吗?”
孟然说:“不好意思啊,政委。改下次教你吧,我今天有点事。”
三年后,雷同的台词,孟然又对他说了一遍。
三年后,孟然又一次选择了别人,而放弃了他。
第33章 流金岁月 33
在某部小说里读到一句话,大义是说,生命里有的人就像指甲,剪去便剪去了,无关痛痒;而有的人则如智齿,拨去的那一刻将永远失去且痛到无以复加。
俞宁就像我生命里的一颗智齿,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发炎折磨着我,却终究下不了根除的勇气。
把我从网吧接回家后,他立刻安顿我去补觉,到了饭点,又把吃的都端来床前,态度诚恳得我都有点适应不过来。
夜里,俞宁抱着我睡着了,嘴里还不时念叨让我别走。我这人向来心软,当下立场就不坚定了,跟哄孩子似的拍拍他:“我不走,我哪都不去。”
毕竟,那些衍生出亲情的爱情,想要断根,必是脱皮去骨,痛彻心扉。
早晨去上班,地铁里轮番播着一条新闻,北面的津沽市发生了特大爆炸,场面震撼,触目惊心,官方初步认定为危险品爆燃事故。
我到所里的时候,几个同事正凑一桌热议。
杜刚下了夜班还没走,见我来了就问:“孟哥,看那新闻没有?好家伙!这场面你说说,不是原子弹爆炸才有鬼了!”
“你小子得了!非常时期,公务人员就别以讹传讹了。”我提醒了他一句,又问:“盗窃案那小子怎么样了,还扛着不肯说?”
杜刚冷哼:“王警长也审过了,你猜他说了句啥?他说等小孟来了,给那小子一顿打吧。这条老狐狸!要真能刑训逼供的话,他怎么不动手?背黑锅你来,送死也没见他去啊。刚才事主们也来过了,这帮刁民开口闭口他们是纳税人,合着我们拿工资不缴税似的。一听说抓到了人,吵着要见犯人,不让还骂我包庇。妈的!我要能做主,还真想放他们进来,收拾收拾那小子!”
我说:“行啦,你赶紧下班回家歇着吧,换我来审。”
杜刚想起了刷副本的事:“哎,昨天你和政委怎么没进频道啊,不都说好了么?”
“临时有点事,改天吧,改天再一起打。”我敷衍道。
杜刚又叫住我:“孟哥,那个……你能不能跟政委打听下今年的入党名单啊?哥们这都第三回 申请了,组织里要没个名份,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行,我找个机会问问。”
打发了杜刚,我直接去了审训室。这会儿,那盗窃的小崽子已缓过了劲,瞅我一眼,把脸一斜,特有骨气的样子。我调出杜刚先前做的笔录,文档倒也干净,除了姓名、身份证号码、地址以外,其他一律空白。
我告诉那小毛贼,别以为不说话,案子就会一直悬着,我照样可以把视频监控以及小区保安的口供作为证据递交刑队,接下来,他就会被羁押到看守所,等待检方传唤。
现在的公诉案多如牛毛,打架失个手,造成一方骨折,都要来个公诉。所以说,检察官都很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待在看守所里,运气要是不好,一年半载都得待下去。看守所那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不少犯人自打进去就天天天盼着开庭宣判。
这番话一撂,那小贼终于开了口,他说:“我自己偷了多少我知道,没个十年出不来。”
我及时捕捉到他话里的软肋:“要是你有自首情节,量刑也会适当放宽。”
“可不是你们把我抓来的么?”他问了一句,突然又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
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多半有戏了,像这类十七八岁的小毛孩,读了几年书就辍了学,人生观、价值观一概没有,一张车票就稀里糊涂地来了大城市,跟着就傻眼了,吃住都成问题。
怎么办?只有偷,只有抢。按说他们骨子里都不坏,无知者无畏。
我让那小子再琢磨琢磨利害关系,自己出门撒了泡尿。
就一眨眼的功夫,回到审训室时,我暗叫不好,姚一弦不知什么时候杀过来了。听到门响,他回头问我:“怎么嫌疑人还不交待作案过程,你是干什么吃的?”
“我刚做了工作,他已经准备说了。”
“是么?可我问了他半天,他说的都是不知道啊。”姚一弦走向铐在审训椅上的嫌犯,像注视着一只关在笼里的猎物:“我最喜欢碰上嘴硬的犯人了,被我提审过的人最长也就熬到了第三天,你要不要挑战一下?”他说着,突然拽过那小贼的头发,连着审训椅一起拖拽到地。
我及时拦住他:“姚所,你不能对嫌疑人滥用私刑,要是出了人命,南西担不起这责任。”
“那怎么办,靠你这样的废物吗?”姚一弦不屑,“你以为口供都是怎么录出来的?十个犯人里九个不肯招供,还剩一个患了选择性失忆。对这些人,你要跟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笑话!”说着,他又向我逼近了两步:“把他手铐打开。”
尽管没明白姚一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拒绝说:“审训期间,按制度不能打开犯人的手铐,这也是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姚一弦慢悠悠道:“可不开手铐,他脱不了衣服,回头整出点血,处理起来很麻烦啊。”
见我全无配合的意思,他四下环视一圈,到墙角拎起两根所里施工过后迟迟没收走的塑料水管。
“跪上去吧。”姚一弦扔了一截水管到那小贼面前,眼见对方没动,他照着脸就是一踹:“操!老子叫你跪好,听不到么?”
我深知和姚一弦硬碰,只会激起他嗜血的本性,只得好声好气说:“姚所!我来吧,今天下班前,我一定把笔录整理好,交到您办公桌上。”
脚下传来一声声不成调的呻吟,那佝偻在地的小贼呜咽着,一张嘴,竟混着血浆吐出一颗牙来!
姚一弦伸出一根食指戳着我的肩膀:“你答应我三天内要结案的,是结案!现在笔录上半个字都没有,这也叫结案?就你还是南西最优秀的民警呢?齐锐喜欢你,也不能这么假公济私啊。你知道被盗的受害人现在有多着急么?你信不信,我要是放受害人进来,他们下手绝对要比我重,能把这小子活活打死!”
说罢,姚一弦推开我,把那满脸是血的嫌犯拉起来,逼他跪在水管上。
“平衡可要自己把握好了,别让这玩意儿滑出来。膝盖敢着地一次,我就让你多掉一颗牙,直到你长记性,跪稳为止。”姚一弦用另一支水管挑起那人血淋淋的半张脸,“三桩入室盗窃,一桩一桩说,怎么偷的,偷了多少?”
面对姚一弦,那小贼的心理防线已渐渐崩溃,他无助地低下头:“我……我想不起来……”
姚一弦抬手就是一棍子,跟耳光似的抽在脸上,底下那人“噗”地又吐了一口血。他跟着正反手来回又是几下,最后,直接把水管捣进了那张血肉模糊的嘴里:“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吗?”
我突然有点迷茫了,做警察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是为了利用职权,成为一个临架于法律之上的所谓执法者?
我想要去阻止,姚一弦已转过了身,那一截水管在他手里像高尔夫球杆般运用自如,“唰”一下扫到我的眼前。
“你想帮他么,怎么帮?”姚一弦头一歪,“用桌上的电话拨打110,还是去告诉外面的那些个警官们,这里发生了桩故意伤害案?行啦,别天真了,省省吧。你要不信邪,我们可以打个赌,由你去把人叫进来,我倒想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