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320)
孟然并不理会对方的说辞,把话头引回到自己这里:“我来是想告诉你,最高检提审了货轮上首批被捕的成员,现已经取得阶段性的成果。你儿子姚一弦也已如实供述了你十多年来滥用职权、危害国家安全等多项罪名。另外,安内组已向检方递交了大量犯罪证据,我奉劝你回京以后,用不着死撑,免得折腾自己,浪费太多审讯时间。”
铁椅上的姚永昌静静听着,一双犀利的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孟然,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你穿这身肩上戴穗的警服,真是很好看。”
见铁栏外的孟然神色一怔,姚永昌自顾自讲了下去:“你不像我,我就很少穿警服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有像你这样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人,才需要时时刻刻向外人彰显身份,换我就完全不需要了!”
姚永昌陷入到了自己的讲述之中,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的祖父原本是第五战区某集团军总司领,位列抗日十大名将之一。1937年至1940年期间,他先后参与了临沂保卫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随枣会战和枣宜会战等著名战役。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从你这代算起,上到你家祖辈,都是由我祖父那一批人用命给保卫下来的。
“1940年的时候,我祖父在襄阳和日军浴血奋战,战至一兵一卒,也无一人投降。他作为指挥官,也冲杀在一线,最后不幸战死沙场。我父亲原本是一名优秀的科研人员,早年留学苏联,主修的是核能工程。在我祖父为国捐躯之后,我父亲毅然弃研从戎,他所属队伍赶走了侵华日军,打跑了民国政府,而后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和我当战地护士的母亲相识相恋……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你正在面对的是怎么样一个人。”
姚永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姚家自我朝上,是不折不扣的三代忠良,骨子淌的都是为国为民的赤忱热血。我在我的父辈那里继承了他们的头脑、基因、样貌,以及热爱这个国家的精神。可惜很不幸,没想到了我这一辈最后还是失败了,败在你们这些有眼无珠、有耳不闻的蠢货手里!”
说到这里,姚永昌霍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孟然:“你不想知道齐锐为什么回不来么?你以为是谁杀了他,是我么?还是我那个儿子姚一弦?错!真正要他命的人是当局!是那个北边那位一边逼你们卖命,一边还出卖你们的阴谋家!
“你以为什么是政治?要用对错和善恶来定义政治,那太浅薄了,也太可笑了!像你这样的平民出身,哪怕就是奋斗一生,能选择的也只有一个立场,你什么也决定不了,你只能被那个立场所决定。可千万别觉得你的立场就代表了公平和正义,不久你就会发现,没了我姚永昌,这个国家依然没有公平,依然缺乏正义!
“你觉得权力是什么?是可以一呼百应,让许多的人对你俯首称臣,单单这么简单吗?如果你是这样定义权力的,那只能说你幼稚而肤浅!要是你甘愿继续心狠手辣、继续阿谀奉承、继续为他所用,你可以长久地维系住这种幼稚、肤浅的错觉。但我追求的权力则高深而伟大得多,我希望可以引导这个国家的人心,让公平和正义像阳光一样普照大地。
“你跟随的那位做的太差了,不是么?你自己看一看当今社会,物欲横流、人心贪婪、无知无畏、愚蠢扎堆、懦弱无能、无眼无耳、忠诚不在、利己横行……你身为政府官员,看到这些难道就不心急吗?”
铁栏之外的孟然安静地注视着渐渐癫狂的姚永昌,不回应、不打断,听着他继续说道:“齐锐之所以会死,就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我完全可以在把他抛海之前,就彻底了终结了他的性命,但我就是想要赌一把!所以,我故意把津沽核爆的真相告诉了他!就为看看他的命到底够不够硬!够不够让他亲自见证,他为之奉上生命的组织又是怎么抛弃他的?
“孟然,我和你在这里的所有对话都会被全程录音。我不会害你,我要留着你,一旦我像告诉齐锐那样,告诉了你津沽案的真相。在你尚未取得高层绝对的信任之前,你也会遭到灭口。因此,我绝不会那么做,我要你带着疑问,走出这个阴暗的地方,去亲眼看一看、亲口问一问、亲耳听一听,亲手找一找……你的齐锐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至于我自己,我比谁都清楚我的结局。北边的那位不会让他的法官判我死刑,他要彰显他的大仁大义,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他宽宏大量,是我卑鄙无耻、罪无可赦,他至多给我判个无期,但他却不会让我活得长久。你走出了这里以后,一定要反复思考我刚才说过的话,记得我是烈士的后人!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是多么错误和失败。我绝对不会自杀,我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隐疾,但我永远也走不出他为我设下的大牢,我会在那场无期徒刑中死于非命,那就是他为我、也为他自己设定的最好结局!拭目以待吧,孟然!”
作者有话说:
同为反派,姚永昌这个人物在出身、动机、格局上和齐则央有着很大的差别。我很喜欢这段独白,他是要把怀疑的种子根植到孟然的心中。期待今天能再看到精彩的评论,与我有共鸣之处。
第314章 谁主沉浮 145
孟然离开审讯室的时候,姚永昌依旧在他背后嘶喊,誓要把怀疑的种子植入到他的心田。孟然终究一言不发,默默地离开了看所守。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场噩梦,梦到了遍体鳞伤的齐锐正痛苦地沉浮在黑海之中,距离他十米几开外,是监察委派来的救援船,甲板上分明有人,却个个袖手旁观,不予施救……咸涩的海水浸痛了齐锐身上的每一寸伤口,从他五官七孔灌入两肺。
溺水时,痛苦的窒息感让孟然设身处地、感同身受。他猛的一个激灵,从梦中霍然醒来,已是浑身冷汗,颤抖连连。
惊醒过来的孟然下意识地往床头柜上一摸,拿到了一支冰冷的派克笔。他把那个物件小心地揣到了胸前,像是对待一件宝物一样小心地摩挲着。正因为这支意义非凡的钢笔,才让他和齐锐在警校里有了第一次邂逅。
忽然之间,孟然的五指牢牢地握紧了钢笔,一双眼睛在光线昏暗房间微微一亮,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定要找到齐锐失踪的原因。
自从高架收网归来,安澜再度被安排入住了医院的特需病房。他的身体经历了激烈的冲撞和挤压,骨骼和脏器均二度受伤,需日夜接受严密的医学监护。
原本吊着安澜的最后一个信念已然达成,让他自潜意识上就不在乎身体是否再能痊愈,各项身体指标也迟迟不见好转。市特上下全都放心不下安澜,自发来了人,24小时轮班陪护,以防他再做出一些过激行为。
孟然来医院探望的那天,安澜照例躺在病床上,对来者视若无睹,对一切漠不关心,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如孟然过往某个阶段时的自己。
孟然挥退了在房内值班的特警,亲自关上房门,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安澜床前。
“我应该尊重一个成年人的选择,但我还是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这个世界尽管充满了不公,但无论何时,它都一直有着一套良善的准则,你可以选择不被任何人期待,你可以去完成你最想做的事,但我也有一样的权力,只要我还在,我就一定会想办法阻挠你!”
这一席话说完,就如孟然预料的一样,病榻上的安澜依然毫无反应。孟然坐直了身子,微微向前凑近:“其实,我一直觉得……齐锋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此话犹如一支特效强行针,让原本麻木的安澜缓缓地侧过头来,终于看向了孟然。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所以,我之前才没有和你提过……”孟然显得有些踟蹰,“我当时和老总汇报完齐锋牺牲的情况后,他在电话里提了一句,说的是还有余地……”
“还有余地?”安澜失视的双目顿时亮了起来,“……难道说齐锋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