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不远处的隔间里传来水声,林辞才从一手抓着哨兵外套,一手捏着柠檬的姿势中挣脱出来。
抱着被自己沾湿的作战服外衣,林辞缓缓地蹲到地上。手上沾染的柠檬清香盖过了腐臭的味道。
林辞忍不住抱住脑袋:我在干什么……怎么总是忘记那家伙对自己有意思……
当然,或许并不是忘记了,也可能只是向导自我催眠着,不愿承认一些事情罢了。
……
普通Mute士兵没有使用柠檬消除身上臭味的待遇,他们只能等待几天后气味自然消散,所以清洗的速度很快。
待艾伯纳和棕发士兵离开了大淋浴间,用柠檬擦拭过全身的向导和哨兵才相继从隔间离开,到更衣室换衣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
士兵为林辞带来的新衣服是一套迷彩作训服,外加一件加厚羊毛衫。
作训服是最普通的款式,全新包装,号码略大,大概原本应该是配发给某个士兵的东西。
而那件质地柔软的羊毛衫却不同,有穿过的痕迹。
将毛织品贴近鼻尖,林辞在上面闻到了与丹增嘉措办公楼里相似的味道。
大概是扎西次仁想到他曾出现过高原反应,所以特地让人去丹增那里取来的。
少年在藏民中地位较高,又称丹增嘉措“哥哥”……林辞对扎西次仁的身份更加好奇。
向导低头,套上羊毛衫,高高竖起的领子很好地将温暖全部存留在衣服内。
在林辞穿作训服裤子时,格雷也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更衣室。
是想甩干头发吗?真的和狗狗一样。林辞不自觉地笑了笑,唇边凹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因为弄湿了格雷的外套,林辞将自己作训服的上衣递给格雷:“穿这个吧,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还是湿的。”
格雷看到林辞身上厚实的羊毛衫和衣柜里宽大的外袍,这才不客气地接过外衣。
午饭时间早就到了,此时的训练场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换好衣服,格雷准备跟随向导一同离开。等他们回到基地,那些士兵们也该吃完午饭了。时间刚好可以错开,避免双方见面后尴尬。
更衣室的门就在眼前,但不知为何,向导却停了下来。
他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些迟疑。
格雷不会催促,他只是安静的等待,等待向导自己做出决定。
“你……你对我今天的表现,不好奇吗?”
林辞的问题有些突兀,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突兀。他今天的表现确实太过于出人意料。
与刚发现林辞拥有特殊精神能力时相比,格雷竟一时难以说出到底哪个发现让他更加震惊。
“好奇。”格雷诚恳道。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他本以为林辞不会愿意详细解释。
为什么又想同自己讲了呢?
“不问我吗?”林辞盯着格雷的灰色眼睛。
格雷摇头:“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野蛮下作的打斗方式,一手使得出神入化的柳叶刀片,明明姿势不标准却能枪枪命中的射击能力,还有那句“我吃屎的时候,你们还在喝奶”……想来,能让一个人学会这些的经历,并不会多么美好。
所以,向导不愿提,他就不会问。
“如果我想说呢?”向导又问。
“我会听你说。”格雷同林辞对视,郑重地回答。
“那……回去,我就告诉你。”林辞背过身,走到门前握住把手,背对格雷道。
“好。”
“啊!”
与格雷的回答一同响起的是扎西次仁的惊叫。
林辞开门的同时,门外的少年正打算进来,似曾相识的一幕便这样发生。
一头扎进林辞怀里的少年,扶着向导的手臂爬起来,脸色与之前一样臭臭的。
“你这小孩老往我怀里撞干嘛?我又不是你妈。吃奶找你妈去!”
但与昨天不同,向导再没有戴上面具,而是嘴毒的调笑少年。
扎西次仁本就拉着的脸变得更长了:“你!你才,找奶吃!我、早不吃奶、了呢!”
将手背到身后,少年气呼呼地冲向导大喊。
“嗯嗯,你早不吃了。”林辞好笑地看着将自己的话当了真的少年,敷衍道。
不知怎么得,眼前的少年就让他想到了身后的哨兵——一样的傻,自己说什么都要认真回答。
林辞拍了拍扎西次仁的脑袋,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不都去吃饭了吗?”
因为林辞之前的话,少年嫌弃的将脑袋从向导手下移走:“不干什么……”
“他是来送东西的。”格雷替少年解释了原因。
扎西次仁刷得一下红了脸,他回头瞪着哨兵,却不敢说什么——今天哨兵完成的那些体能训练,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强悍。
“送东西?”林辞好奇。
既然已经被格雷发现,扎西次仁破罐子破摔地把藏在身后的东西塞给了向导:“给、你、这个、坏东西!”接着就撒腿跑出了淋浴房。
林辞顾不得看少年抛出的是什么,便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什么坏东西?
林辞无奈的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好笑的摇摇头,看向手心。
是一颗完整的青色柠檬。
少年的通用语不好,那句“坏东西”原来是形容他的。
林辞既吃惊,又感动,还有些好笑。
“射击比赛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你。嘴都合不上。”格雷同林辞讲述自己看到的事。
少年人的喜恶是最容易跟随目标对象的强弱而改变的。
“多了一颗。”林辞笑了,举着青色的小柠檬给格雷看。
“晚上回去给你泡水喝。”格雷想了想,决定了这颗柠檬的归处。
这是人家给他们擦……那什么的。
林辞想到柠檬本来的用处,感到格雷的决定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再看了看哨兵认真的表情,他将扎西次仁的柠檬抛给格雷:“好吧,你说了算。”
……
柠檬水的味道其实有些苦涩,林辞抱着水杯,坐在床上。
哨兵被自己赶去了上铺。不知为何,这种时候,他一点都不想让哨兵看到自己。
电暖器嗡嗡作响,发散着热量。宿舍里很安静。
林辞下意识地摩擦着杯壁,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突然决定告诉格雷自己的事,是因为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他对这个总是无条件护着自己的哨兵,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明明两人对彼此都不甚了解,为什么哨兵会喜欢自己?真的是喜欢这个自己吗?在知晓了他的过往、他的为人后,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吗?……
林辞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怯与付出感情,可哨兵温水煮青蛙般的关怀呵护,让他这只青蛙开始怠于跳出装满水的煮锅。
这太危险了。
那不如趁青蛙还没熟,就将他五脏六腑里那些肮脏的,难堪的,恶臭的东西全部掏出来,让哨兵看到……至少,现在快刀斩乱麻的话,他不会很痛。
“你如果……”
哨兵大概又要说“不想说就不说”的话了。
林辞打断他:“你知道变魔术、出老千和偷东西,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说着,向导摩擦杯壁的指尖,忽然多出了一枚薄薄的柳叶刀片。
格雷安静地坐在上铺,架子床对面的不锈钢烧水壶上倒映出两人被压缩拉伸,不成形状的身影。
通过那扭曲的影像,格雷看到了向导手中一闪而现的刀片。
修长白皙的手与锋利的薄刃形成鲜明对比,危险而美丽,清纯而妖冶。
哨兵曾经生活的世界,很小很小,虽也藏着污,纳着垢,但世界的肮脏有那么多种,想要遇到相同的还是有些困难:“我,不太清楚。”
“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建立在手法和分散注意力上的。”林辞盯着冒着热气的柠檬水,继续说:“我曾经生活在伦敦基地的贫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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