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还尚未弄明白。”季盛道,“说不定是那洛怀川在捣腾什么邪术,阴差阳错唤回了清衍君的魂魄。人么,就在青云落,诸位请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季掌门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是啊是啊……”
季盛面带微笑地接受了这番恭维。
片刻之后,见行刑时间差不多要到了,目光朝着不远处的阁楼一瞟,道:“凌迟之刑太过残酷,季某不喜见血,便先行离开了。此后事宜,皆由张副掌门主持。”
其余掌门见势又夸他心善,攀附之心溢于言表。
毕竟白凤道不在,这里只有一个季盛。
季盛随便应付两声,不紧不慢地朝着阁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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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内点着熏香,中央摆着一块柔软的毯子,上面躺着个五花大绑的人影。
季盛脱去外衣,随手搁在衣架上,缓缓踱到毯子旁边,垂眸打量着。
沈修远身上的伤都已经命人简单处理过了,连头发丝儿都洗得一尘不染,尚未彻底散去的水汽附在单薄里衣上,白绸被浸得微微发透,紧贴着单薄纤瘦的身段,随着胸膛起起伏伏。
季盛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摸过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感受着底下传来的颤抖挣扎。
“我早说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季盛轻声道,“你身上有禁魔锁,连霜吟剑都召不出来,拿什么跟我斗?”
沈修远呼吸愈发急促。
他发不出声音来,视觉又被剥夺,落在耳中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说话、呼吸、连踩上地毯的窸窣声都令人难以忍耐。
陌生的气息笼罩下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季盛并不急着动手,只欣赏着他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似乎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快慰,“你最心爱的徒弟此刻就在外面的广场上,被众人唾骂,经受千刀万剐,最后死无全尸,头颅还要被挂起来示众三日。”
沈修远猛地挣动了一下。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他不会马上死,大概半个时辰后,才会慢慢没有力气惨叫。这里是个好地方,我特意挑的,不是太近也不是太远,恰好能让你听见。”季盛伸手,勾指慢慢地挑开他的衣襟,“在他遭受酷刑的时候,他的师尊就在这里,与仇人享着鱼水之欢,神魂交融,不分彼此,说不定还会爽得叫出声来……沈晏,今日过后,你还能继续那样没心没肺地活着吗?”
若此时他摘了眼布,就能瞧见沈修远的眸子血红一片,令人心惊。
像是要印证他所说的,阁楼外,传来了第一声惨叫。
季盛抽开了他的腰带。
又是接连两声,凄凄惨惨。
沈修远忽然暴起,猛地翻身,也不管看不看得见,张嘴就咬,误打误撞一口咬在季盛的小臂上,一甩头,竟活活撕下一块肉来。
黑色的眼布滑落一半,露出了他蓄满了泪的血色眸子。
“啊!”季盛捂着血淋淋的胳膊,惊怒交加,一时竟被他眼中的疯狂和憎恨给吓懵了,半晌才回神,当即恼羞成怒,站起来,一脚踹倒了沈修远。
沈修远依然凶性不减,竟然还要爬起来咬。
“混账东西!”他弯腰抓起沈修远的头发,把人提起来,往地上狠狠一磕,“老实点!”
“咚”的一声闷响。
沈修远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身子彻底瘫软了下去。
一丝鲜血缓缓从额角淌了下来,被黑色的眼布尽数吸收,透出一抹风雨欲来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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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刑台上。
负责行刑的两名刽子手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倒在十字木架前,顺着血迹再往下看,短短的石阶上竟还横七竖八倒着三个。
本该发出惨叫的魔修正完好无损地被人抱在怀里,连乱窜的魔气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短暂的安静之后,处刑台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玄明君!??”
作者有话说:
别慌,师娘来了
第92章
凌却尘背对着他们。
衣袍在血腥味的风里翻飞,却不见了白凤道的靛蓝云纹。
他没有理会行刑台下的骚动,一手按在洛怀川后背上,澎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奔流涌入,以雷霆之势将肆虐的魔气尽数收拢压制,重新封印起来。
但洛怀川的金丹已经碎了,封印没了依托,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去,除非有人日以继夜地守着他,不断加固封印,再想办法彻底化去魔气,方能换取一线生机。
凌却尘眉头紧锁。
他扶着洛怀川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瓶止痛的丹药,再加上各种疗伤丹药,一股脑儿给喂了进去,想了想,又并拢双指,在自己手腕上重重划了一道,看着血汩汩涌出来,才送到洛怀川嘴边:“听得到我说话吗?张嘴。”
洛怀川昏昏沉沉地闭着眼,被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一刺激,倏地睁开了眼。
魔修越到后期就越疯癫嗜血,甚至会食人血肉,到最后做出什么残酷之事都不稀奇,不怪修真界人人厌恶唾弃。
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无比迫切地需要活人的血肉来补充力量,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本能地一口咬住凌却尘流血的手腕,大口吮吸起来。
“嘶——”凌却尘一时忘了这茬,被咬得有点疼,顿时想了起来,有些担心地问道,“喂,你到底还清醒不清醒啊?”
几口血下肚,刚喂进去的丹药药效顿时倍增,痛也止住了伤也开始愈合,洛怀川饮血的动作忽的一顿。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慢慢松开嘴,仿佛如梦初醒,呆滞地盯着凌却尘手腕上的牙印,沾了血的嘴唇鲜艳无比,透着山鬼般的艳丽诡谲。
须臾,浓密的睫羽颤抖着垂落,一滴泪吧嗒掉了下来。
凌却尘吓了一跳。
他压根没想过这人会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台下众人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人群中响起一声质问。
“白凤道掌门今日不曾露面,却派了你这客卿前来,不知……不知是何意思?”那人被他投来的冷漠眼神给吓得一缩,又朝周围的人道,“诸位都看见了,玄明君不仅无故阻拦行刑,还以血饲喂魔修,分明与这魔修有不浅的交情。我、我可没有瞎说!”
“客卿?”凌却尘面对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勾起一抹冷笑,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是白凤道客卿了?”
他没有穿白凤道的弟子服饰,腰间挂着客卿腰牌的位置也空空如也。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
出声的那人也是一愣,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忍不住提高声调:“为了一个魔修,你竟然叛出了白凤道?!”
“你说错了,他不是魔修。”凌却尘挑了一下眉毛,“不过我确实离开了白凤道,所作所为,皆与白凤道没有半点关系。”
猜测得到证实,底下顿时如沸水开锅,哗然一片。
不少人眼神闪烁,开始琢磨着自家门派在这场意外中该如何站队。
凌却尘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了搭理这群家伙的心思,一回身及时扶住了勉强站起来的洛怀川。
“不好好坐着歇息,乱动什么?对了,你知不知道阿晏被关在什么地方?”
洛怀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挣扎着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好像在找什么人,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边咳嗽边低哑地回应他。
“我……我不知道师尊被关在哪里……咳咳,但、但季盛今天一定会把他带到这附近来,好让……让师尊亲眼看到我是怎么死的,不会太远……咳咳咳……”
凌却尘又给他输送了一股灵力。
洛怀川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虚弱道:“别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了。你……咳咳咳、你先去找师尊,别管我了……”
“你也不能有事。”凌却尘正色道,“否则我不好跟杜若交代。”
洛怀川撇开眸子,笑了一声,不知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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