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叫你阿晏?”
“啊?”沈修远正词穷着,还在努力试图编点什么出来把小徒弟哄哄好,突然被打断,茫然道,“叫这个怎、怎么了吗?你也可以叫,我又没说不许。”
“阿晏。”
“嗯嗯?”沈修远以为他要继续说什么,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就好像只是想这么叫一声。
正愣神的工夫,又听凌却尘唤道:“阿晏。”
轻轻的,十分温柔。
忽然之间沈修远心有些乱,好像被人攥了一把,骤然缩得很紧,在胸腔之中轻轻战栗着,脸颊似乎在发烫,连雅间里的光线都昏暗下来。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本能地感到一丝丝不对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禁止小徒弟乱喊这个称谓比较好。
还没开口,就见凌却尘忽然欺身上前,一把将人按进怀里,为了防止某人乱动挣扎,还轻轻摁住了他的后脑。
鼻尖蹭在柔软的衣料上,沉香味扑面而来。
沈修远:“???”
他惊慌得像只被捉出洞的兔子,用力挣扎起来,因为抱得太紧没能挣出来,反而差点被闷死,闷得眼睛都红了,嗓眼里溢出几声细细碎碎的呜咽,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欺负。
突然一声宛如炸雷的嗡鸣响起,后面又跟着几道闷响,紧接着地动山摇,整个雅间都开始晃动,挑着纱幔的木质轻顶“咔咔”断裂,掉下几块木板和许多碎屑。
此番变故来得突然,沈修远却正正好被护在怀里,连一粒灰都没沾到。
“别动。”凌却尘的嗓音响起,在耳边轻呼着气,语气却十分凝重,“出事了。”
第25章
黑烟滚滚升起,中央擂台被炸出一个大洞,整个演武会场乱作一团,尖叫哭喊交织在一块儿,听不真切。
凌却尘松开手,掸了掸衣服上的木屑,往下面瞟了一眼,眉头紧蹙。
“来了很多魔修。”
沈修远揉揉鼻子,应了一声,也跟着向下望去。
“方才——”凌却尘转头看向他,瞧见自家师尊眼尾鼻尖还有耳朵都有点点泛红,声音忽的断了一下,恍惚了一瞬,才续上,轻哑道,“方才情急,弄疼你了?”
“嗯?没有。我又不是泥捏的,就是……呃,闷着了。”沈修远小声说。
其实是以为小徒弟懒得再装,开始明目张胆地对自己下手,被吓着了。
这点心思沈修远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口。小徒弟明明没有坏心,自己却总是这样一惊一乍地猜疑人家,未免太伤人心。
“你不去帮忙?”
“要去。”凌却尘这次非常有分寸地搭住他的腰,“但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下去,去找杜若。”
沈修远很久没有飞了,有点恐高。
他点点头,顺势抱紧小徒弟,很放心地把脸埋了进去。
凌却尘身子一僵,动作也有些乱了,御剑的姿势不太潇洒,落地还踉跄了一下,所幸混乱中无人注意。
他张望片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忙忙碌碌转得陀螺似的身影。
白凤道大师兄此时忙得脚不点地。
自第一声爆炸声响起,他就御剑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白凤道弟子们的观赏台上,怀里掏出一把玉符,扔向半空,灵力如星刹那散开,有条不紊地没入每张符中,再一拍地面,喝道:“起!”
二十八张玉符瞬间成阵,将身后一众东倒西歪的小弟子们保护得滴水不漏,甚至免受了后面几次爆炸的冲击。
其他宗门终于反应过来,也开始各自结阵。
小弟子们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纷纷朝他涌去,叽叽喳喳像一群绒绒的鸡崽。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擂台,怎么会突然炸了?”
“不止擂台,还有别的地方,你看那里,还有那里……离我们好近,险些被炸到……哎谁挤我!”
稍微靠后面的地方,响起两道轻轻的声音。
“怎么办,月师妹,你受伤了,可、可我没有带药,要不要问问大师兄……”
“嘘,一点小伤而已。大师兄等会儿有的忙,别给他添乱。”
杜若站起来,拨开身前吵吵嚷嚷的师弟师妹们,很快就找到了蹲在角落里的两位小师妹,其中一个捂着脸,似乎是被飞溅的碎石划伤了。
“手拿开,让师兄瞧瞧。”他蹲下来,从储物戒里摸出药瓶和纱布,轻柔又娴熟地帮这位月师妹处理好了伤,叮嘱道,“这几日不要碰水,每天记得按时来找我换药。”
“好、好的。”
很快又有不知哪个小弟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大师兄,我被震得有点头晕,还流鼻血了。”
“大师兄,我、我脚扭到了。”
“大师兄……”
沈修远被送到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副光景。
一时不知该感叹小小年纪就有资格参加万宗大会的小家伙在白凤道竟多如鸡崽,还是该感叹杜若这个大师兄当得不容易。
他瞧着这群吵嚷的年轻弟子们,忍不住流露出慈爱的目光,正兀自感慨,忽然被人在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杜若。”凌却尘道,“他交给你了。”
然后沈师尊就被跟这群鸡崽们安顿在了一块儿。
万宗大会的混乱尚未结束。
浓烟散去后,浑身黑雾腾腾的魔修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见人就杀,状若疯狂,全然丧失了理智,仿佛只是为了将整个大会搅得一团乱。
白凤道离水云台不远,沈修远趴在护栏上,几乎是一眼就辨认出了那身熟悉的宗门衣服。
他挨个扫过去,发现楚云山不在。
摇摇欲坠的护阵内,水云台弟子们缩成一团,个个脸色苍白,跟天塌了似的,还有人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沈师尊努力支起耳朵,什么也听不清,于是又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睛,仔细地分辩着口型。
“师兄……救人……魔修……蝴蝶泉……”
难不成楚云山被魔修掳走了?还是说水云台有弟子遭了毒手,他独自一人追了上去?
只见说话的那个弟子神色愈发激动,急红了眼睛,忽然一甩手,不要命地往护阵外面冲,被另外几人七手八脚拦下,最后蹲在地上哭起来。
演武场内满地残肢断臂,大部分是魔修的,也有些是年轻弟子的。
冷冽的风混着腥臭的铁锈味,拂开他前额散落的碎发。
沈修远慢慢直起身,褪去了平日里温和轻慢的神态,望着那条通往蝴蝶泉的幽深小径,须臾,再抬眸,眼中已是决然。
那是他的徒弟。
袭击万宗大会的魔修修为并不高,只是胜在数量多,且不怕死,若论单个战力,霜吟剑魂足以应付。
但不能被人看到。
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
……
杜若终于搞定了自家的师弟师妹们。
有凌却尘在外面守着,也没漏网之鱼攻击护阵,他暂时得了空,决定关照一下沈修远,看看玄明君的宝贝疙瘩有没有被吓坏。
片刻之后。
杜若疯了似的冲入剑意纵横的战场,劈开翻腾的魔气,找到凌却尘,揪着他的衣襟在耳边嘶吼道:“你师父不见了!!!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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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两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沈修远早已穿过狭长的裂谷,循着打斗的痕迹,追到了蝴蝶泉附近。
传闻中的封印已经被破坏,被炸出了个大窟窿,周围漫着丝丝缕缕的魔气,旁边还倒着几具尸体。
不论是幽深的裂谷还是死尸,都令沈修远感到了久违的熟悉,那些曾在生死间游走混乱而激烈的记忆重新在血液里汩汩沸腾起来。
他原本也不是个安分的主,早年四处跟人结仇结怨,后来和仙鼎盟生了嫌隙,更是没少打劫人家,嫁祸的手段又花样百出,回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度遭到仙鼎盟和魔修齐齐围追堵截,后来创立了水云台才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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