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突厥匪徒,祝松又道:“那日他们冲破城防而去,我们实在没有想到。这几个月陛下下了旨意,我们也翻查了进城的全部异族的入城记录,但全都是文牒行令俱全的,没找到可疑分子。”
“那出城的呢?”方临渊又问。
“出城手续向来简单。陛下这几日也勒令我等排查,但这无疑大海捞针了。只是圣意在上,我们也只能尽量查。”
方临渊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间,天色也渐渐暗了。接替祝松执夜的副将已然到岗,他们几人盯着城下的卫兵换岗之后,便进了城墙之上祝松的住所,摆起了酒菜来。
城墙之上视野极佳,往城里可看见遍上京接天的灯火,往城外又可看到四下星星点点的村镇。
没到城门落锁的时候,即便天色全黑了,也有不少百姓陆陆续续地朝城里来,不远处的运河波涛宽阔,粼粼的波光将灯火与船舶的倒影搅碎在水中,反倒找不见月亮的影子了。
祝松摆上桌的是在他家埋了积年的好酒,他这日见着方临渊高兴,又与林子濯是多年的交情,喝得便愈发酣畅。
方临渊今日同他交谈过后,对那群突厥人如何进的城还百思不得其解,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酒过三巡之际,连祝松都看出他神思不属了。
“方将军这是在想什么?”他问道。
“你说,接连几个月入城的异族人都没有异样,百八十个执刀的匪徒,究竟是如何混进来的呢?”方临渊问道。
祝松露出了个安慰的笑容,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单想是想不到的。”他说。“将军不是已经查到了领头的那个突厥人吗?陛下下达的追缉令早派发到了各个州县,待这人抓住,案子不久能明朗了。”
“可我只怕……”方临渊握着酒杯,沉思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祝松不明白了,迟疑的目光看向林子濯。
“将军是怕,若这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京,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宣?”林子濯问道。
方临渊点了点头。
林子濯想了想,正色道:“将军放心,这是不可能的。这些人能进入京城,全仗着他们有清白的身份,如今遁逃,即便能混过一城一镇,却绝无法逃出千里之远。只是如今不知他们藏匿何处,但假以时日,必会现身。”
他说的的确是实情。突厥人入大宣的路引文牒皆是大宣官府派发的,一人一册,绝无空余。
便如为首的那个乌力吉,他此番出城,顶着一张异族的脸,除了他乌力吉的那张文牒什么都没有,便是连套用假身份都做不到。
方临渊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若将军再不放心,不如一会儿让老祝这几日将出入城门的异族人记录誊一份给你。”林子濯又看向祝松,笑着说道。“将军拿来审查,说不定还能找到端倪。”
祝松听见这话,当即站起了身。
“干什么去?”林子濯连忙叫住他。
“我这就去让他们把文书全找出来,给将军誊。”祝松酒喝得有些多,起身时晃晃悠悠的,咬字都不清楚了。
“你急什么,快回来坐下!”林子濯赶忙说道。
祝松却头也不回,径直往外头走去:“我这就去给将军拿!”
“喝多了。”林子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临渊说道。
方临渊被祝松逗得发笑,连忙站起身来,追出了门楼之外,上前几步拉住了他。
“不着急,祝将军先安坐下来。”方临渊笑道。“他们还在底下执守呢,您就别去添乱了。”
说着,他淡笑着朝城下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几辆载着货物的马车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前。
整个车队上拢共坐了七八个人,行色匆匆的,当一群要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入城的客商。
眼看着便到了关城门的时辰,门前的卫兵也露出疲态,走上前去,便伸手索要他们的路引文牒。
为首赶车的那个赶忙往怀里去逃。
方临渊视线扫过他,眸光一顿。
此人神色似不大对。
出入的商贾百姓通常神情都很自然,文书也是早准备好的,生怕在城门前耽搁太久。但这人姿态忸怩,掏路引的动作又慢又别扭,递给卫兵时,也下意识地躲避着对方审视的目光。
这是惶恐畏惧时才会有的动作。
方临渊的目光又看向了车上的其他几人。
男女都有,还有一对岁数很大的老妇老翁。远远看去分明是一家人的模样,但却有种别扭的奇怪。
下一刻,方临渊目光一凛。
是了!一家人风尘仆仆赶了这么久的路,眼见就要进城,该是松弛而疲惫的。但那人上前递送文书时,这些人却各个目光如炬,有意无意地盯着他。
那番姿态,分明不是对待家人,反倒像在监视是人质。
而再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暮春的夜风温暖和煦,他们却各个衣着严整,衣领处严丝合缝,捂得严严实实。
方临渊按在城墙上的手微微一收。
就在这时,车上的老妇抬起头来,正撞向方临渊的目光。
只目光相触的一刹,她竟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捏紧了自己的领口。
电光火石间,方临渊想起了那日在宫门之前,那内侍绘声绘色地告诉他的事情。
“……据说圣莲教的教徒都会在这儿纹朵莲花,以作辨认。”
方临渊当即探出身去。
“拦住他们!”
他扬声,短促而清晰地命令城下的卫兵们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作话是给大家的520礼物,小甜番,与正文无关~
以下是番外内容↓
—相思子—
—关于公主殿下今天还在暗恋的这件小事—
于方临渊而言,五月廿十不过是个极寻常的日子,卫戍司需要当值,那帮酷爱蹬鼻子上脸的猴崽子也要他盯着才肯好好练武。
但赵璴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愫,恰逢这一天的日子读起来,总有两分隐秘却又呼之欲出的情意。
他想了许久,总觉该给方临渊些什么。
但送银两总觉心意不足,荷包玉坠又太过暧昧。至于他亲手做的物件,方临渊向来避如蛇蝎,像是要给他套枷锁似的躲闪不及。
想到这个,赵璴又不大高兴。
于是,提前数日,他在窗下亲手植了一株相思子。日复一日的阳光雨露,青翠的枝头渐渐结下了累累的红果,宛如那日悱恻缠绵的日子一般。
廿十那日一早,方临渊起身练枪时,便见赵璴来了他院中,手里捧了一盆红果。
方临渊停了手中的枪,单手握着负于身后,停在赵璴身边,打量着他手里的玉盆:“这什么啊?”
赵璴却只将那盆植物朝他面前递了递,说道:“给你的。”
方临渊凑上近前打量了一番。
他不爱读诗,不懂什么“此物最相思”的说法。却见碧绿摇曳的枝头上缀着通透可爱的红果,看着像红豆,又像小樱桃,看起来还挺甜。
他伸手便要摘下一颗来尝尝。
可不等他触到枝叶,便被赵璴一把拍在了手背上:“做什么?”
“我尝尝甜不甜。”方临渊答道。
却见赵璴神色冷凝,提醒道:“有毒。”
方临渊吓得当即收回手来,诧异地看向赵璴。
“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他问道。“让我杀人的事我可不敢啊!”
赵璴抿了抿嘴唇,片刻才僵硬地憋出一句话来。
“观赏用的。”他说。“放窗前,好看。”
方临渊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接过了那只玉盆。
“你早说嘛。”他说。“是挺好看,多谢你啊。”
赵璴宛若自吞了一颗苦涩的相思子一般,数日手植而起、寸寸生根发芽的心意全都堵在了他喉头,不上不下的。
却在这时,日头恰从檐上升起,照在了方临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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