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璴嘴角微微颤了颤,压下了一个细微的、上扬的弧度。
“侯爷回来了?”他起身问道。
“啊,是。”方临渊答道。不等他接着问话,便见方临渊在旁侧坐下,极其刻意地挑起了话头。
“我刚在外头听人说了个特有意思的事。”方临渊说。“我今日打马球,有个老板在关扑场上押了一万两银子给我,这事你知道吗?”
只见赵璴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接过了他这话柄。
转移话题成功了!
方临渊面上露出了笑容,一边拿起桌上的醒酒汤,一边接着说道:“听说他赚了三万两银子呢。这么一大笔钱,真不知他要怎么用……”
说着,他余光扫过,正好看见绢素手里拿着本厚厚的账,里头不知夹了什么,都快将账本撑开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方临渊当即好奇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这么多钱,不知道那个朱员外怎么花啊?
赵璴:想必是花给自家夫人了。
方临渊:?!这么多钱,他夫人花的完吗??
赵璴:(笑)
第43章
绢素有些紧张地看向赵璴, 不知道赵璴是否打算让方临渊知道他填补租税的事。
便见赵璴只略一抬眸看向她,说道:“先下去。”
绢素当即意会,双手捧着那本账册向他二人低头行了一礼, 便退了下去。
想来也是如此。按照她的经验, 五殿下从来不爱多言, 不管做什么,都不愿让旁人知道。
但是……
她的经验哪里管用。
若真论经验来讲, 五殿下便是天下最一毛不拔的人物。他自幼时起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又经历过为了一个东厂番子将通身最值钱的物件典卖出宫去、还被转手的太监克扣一半的日子,怎会不知银子的作用能有多大。
但他不是还像抛进水里似的, 四万两银子一抬手便送给了安平侯吗?
甚至让她悄悄退出去, 连银子落水的声响都不要听。
绢素低头安静地退下, 掩上门来, 房中便只剩下了方临渊与赵璴两人,静静相对。
方临渊眨了眨眼,只当绢素手里的拿的是什么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要紧物件, 便没有再问。
可是……
他放下醒酒汤,便见赵璴的目光静静落在了他受伤的那只手上。
他做贼似的将那只手背在身后,尴尬地朝赵璴笑了笑。
“北镇府司使在卫戍司门前等了很久, 我想着,实在不好拂人家的心意。”他说道。“我没喝几杯, 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见赵璴的目光微微停了停,便从他的手上挪到了他的脸上。
四目相对, 一片安静, 唯独火光在赵璴眼中跳跃, 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深不见底, 像是黑沉的深渊。
“……我给忘了嘛。”方临渊被他看得心虚, 小声嘀咕道。
却见赵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你从前也是这样?”只听赵璴问道。
“哪样?”方临渊不大明白。
“身体发肤,为了随便的一个人,就可轻易毁伤。”只听赵璴这样说着,仍旧看着他。“对王昶是如此,对个不知哪来的锦衣卫,也是如此。”
方临渊微微一愣:“我没想过这么多。”
他这是实话。救人性命、答应邀约的时候,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只见赵璴微微垂了垂眼眸,一时没有出声。
方临渊抿了抿嘴唇,又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
没生气吧?
却正好和赵璴抬起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吓得方临渊赶紧坐了回去。
“做什么?”赵璴问道。
“……我看看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方临渊老老实实地答道。“今日确是我忘了,不会再有下回。”
赵璴仿佛被他气笑了。
“你的伤反反复复,难道还没我是否生气来得要紧吗?”
“……啊。”这不是两回事吗?方临渊不知道这两个有什么可比性。
他一声意味不明的应声,落在旁人耳中,却像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一般。
他面前的赵璴微微顿了顿,继而在方临渊不明所以的注视中,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他垂了垂眼,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方临渊面前。
“你要的药方已经拟出来了,寄给你下属时,别忘了提醒他不要外泄。”他说道。
方临渊忙接过药方,打开来看。
里头的确都是常见的药材,甚至好几味还极其廉价。这样的药方用在边疆的将士们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方临渊面露惊喜。
赵璴当真是个好人,还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他珍而重之地将药方收进怀中,并没发现赵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复杂。
片刻,他听见赵璴又说道:“我没生气。”
声音很轻,语气也很轻,让人有种是在不着痕迹地哄谁的错觉。
“嗯?”方临渊一时没绕回来。
他抬眼看去,便见赵璴眉心微拧,看向窗外摇曳的桃枝,不知怎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但你自己的身体,多少也该珍而重之。”只听赵璴说道。
“……即便只是为了我。”
后头那句话,微不可闻,在窗外飘然而起的夜风中,散在了簌簌的花落声里。
——
救下王昶的时候方临渊的确没有想太多,既没想过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也没想过要王昶怎么报答他。
因此,几日之后,王昶登门到十六卫戍司向他道谢的时候,方临渊自己都有点意外。
王昶身上倒是没见什么伤,那天他动作迅速,流火甚至都没碰到他。不过他想必是那天丢了很大的一个面子,王昶见到方临渊时,表情不怎么自然。
“我是来谢过你那天救我性命的。”王昶说道。“他们都跟我说,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被马撞死了。”
方临渊抱着胳膊看他,见他这副别扭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你从小打球,怎么还不知道危险?”
王昶诺诺地说不出话了。
那自然是因为他球技出色,在球场上从无败绩。况且京中这些人忌惮他,就连三皇子从小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有过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时候?
他不说话,方临渊就也没逼他。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被逼来道谢的,他也没兴趣难为他。
“好了,你的谢意我收到了,我还有公事在身,你回吧。”他懒散地摆了摆手,便转身要离开。
却见王昶叫住了他。
“等等。”
方临渊回头,就见王昶神色有些别扭地从袖中取出了个匣子来,在他面前打开了。
里头面值巨大的银票看得方临渊眼前一花。
“你干什么?”他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便见王昶合上了那木匣,说道:“空口道谢没有诚意,送你什么又是私相授受了。这些银钱是我的私房,我今日便会寄到玉门关去,捐给陇西十八城修建城墙。”
方临渊听得一愣,全然没想到这人会做这样的事,一时间对王昶另眼相看了几分。
片刻,他问道:“你想好了?”
“信使都已经等在秦国公府了。”只见王昶说道。
方临渊的目光在那匣子上停了停,片刻,他看向王昶的目光也认真了许多。
“你既心意已决,那我接受你的谢意。”他说道。
“那你能再帮我个忙吗?”王昶又问。
“你说。”方临渊答得很干脆。
“那日宴会上,我与五公主殿下也有过口角,不便登门致歉,还请你替我将歉意转达给她。”王昶说道。
这对方临渊来说本就是举手之劳,他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便见王昶犹豫片刻,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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