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关上车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方临渊听见赵璴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的气息仍旧是冷的,但方临渊在外头冻了太久,以至于那气息落在他面颊上时,像是温热而柔软的桂花酿。
方临渊摇了摇头,想说不冷。
可他恰在此时转头看向赵璴。
暖黄的烛火照在他的金兽面具上,隔着面具,赵璴的一双眼离他很近。
方临渊似乎脚下一空,掉进了那双眼睛里。
他说不出话了,脑袋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赵璴真的很好看。
他甚至……不看赵璴的脸,都开始觉得他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看看不同人应对雪夜的方式:
方临渊:(安抚将士)(分发御寒物)(保证队伍不会因恶劣天气减员)
赵璴:(铺床)(等老婆回家)
第87章
方临渊自己都觉察到了自己目光发直, 僵硬而又直白,偏却无法从赵璴的脸上移开。
他挪了挪眼睛,却挪不走, 一时间像个被抓了现形的小贼, 连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肯定是冻的。方临渊心想。
这样想着,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眼神不够清白的嫌疑。
可是, 他刚试着发出声音,喉咙里却发出了两声轻微的咳嗽。
这回的确是冻的了。
他在冷风中奔忙来回了许久,出了一身薄汗又被风雪吹干, 身上冷得厉害, 难免喉头发痒, 咳了两声。
却见面具下的赵璴立即皱起了眉头。
紧跟着, 便有微微发凉的手掌贴在他额头上。
“我没发热。”方临渊连忙说道。“哪这样娇气?吹点风就冻病了。”
赵璴的手掌在他额头上贴了贴,确认没什么异常之后,才收了回去。
但他们两个离得太近, 以至于他收手时,微凉的指尖恰好蹭过方临渊的耳根。
方临渊没来由地浑身一颤,脖颈也跟着瑟缩起来。
……是太近了。
赵璴擦过他耳际的手虽说收走了, 但赵璴的脸却仍离得他很近。再开口时,他耳边的麻痒未消, 便又有赵璴声线的震动声响起,一时间如滚油入火, 让他如坐针毡之感愈演愈烈。
“那也不该把马车搬空了送出去。”只听赵璴说道。“我如果不在这里, 你这一夜怎么过?”
赵璴若不在这里……
方临渊局促而又笨拙地动了动手脚, 四下碰到的却全是柔软的皮毛。
他许便不会这样如被滚油烹了身体似的了。
方临渊小心地动弹了两下, 没回答赵璴的问题, 而是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他,说道:“……你可以放开我啦。”
他面前的赵璴也是一愣。
向来游刃有余的公狐狸似乎自己也没意识到。只见他微垂了下眼,便看见自己有些蛮横地紧搂着对方的模样,接着目光便是微微地一顿。
片刻,他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却是利落地收回了胳膊,飞快地退开了些:“……抱歉。”
窗外寒风滚滚,方临渊并不知道,赵璴此时的心中并没比车外的风雪好到哪儿去。
像是不慎露出了狐尾与獠牙的画鬼,在书生面前心如擂鼓,生怕他会惧怕、会厌恶、会胆怯地躲远。
他飞快地靠到一边,藏在袖中的手收紧了,微绽而起的青筋掩饰的正是他此时的慌张与狼狈。
方临渊看不到这些,他只能感到裹在自己周身之外的力道猛地消失了,使得那铺天盖地的暖意都猛地褪去几分,让几分令人不适的冷当即侵袭了他。
他真奇怪,像是本能里在渴望着谁的拥抱一般。
他讪讪地裹了裹皮毛,问旁侧的赵璴道:“你冷吗?”
只见赵璴摇了摇头。
他的马车很小,此时又塞了不少御寒之物,使得空间更加逼仄。
于是,即便他们二人似乎都在刻意保持着距离,却仍是肩臂相触,几个呼吸之间,两人的气息便交缠在了一起。
方临渊在咚咚的心跳声中,终于找到了话题。
“马车里的东西都分给那些兵,也没事的。”他接着赵璴刚才的问话,说道。“我在边关的时候,比这冷的天气见多了,知道怎么应对。”
便见旁边的赵璴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他。
“是吗?”片刻之后,他问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稍自然了些,方临渊话也渐渐多了。
“那是自然!虎牢关的冬天冷极了,那雪下一夜,能把军帐的门都堵住。我们穿着盔甲过一夜,第二天一早还能起来挖军帐外的雪呢。”
说起这些,方临渊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赵璴看着他说话,嘴角也渐渐扬了起来。
“只怕你发了热都不知道,都是自己生捱过来的。”见方临渊逐渐说得兴起,赵璴轻轻笑了一声,轻声说道。
“怎么可能!”方临渊脱口而出。
但当即,他便想起了那日在驿馆中自己淋雨低烧的事,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心虚。
“年纪这样轻的人,发几回热算不得什么。”他讪讪地说道。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却听旁侧的赵璴说道。
方临渊偏过头去,便见赵璴正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很厉害。”只听赵璴说道。
“……什么?”方临渊微微一怔。
便见赵璴看着他,窗外凛冽的风雪敲打着车窗,而赵璴的声音柔软和煦宛如秋夜落了一地的桂花,清润而柔软。
“你会生病,是因你肉体凡胎,凡人之躯,自会如此。”他说。
“但你能守在那样冷的雪夜里,一座一座夺回蛮夷手里的城池,是你以凡人之躯,在行伟大之事。”
方临渊看见赵璴又伸出了手来。
他似乎很爱摸他的头发,不知有什么好摸的。
赵璴的手又落在了他的发顶上。
这是个恰碰在亲密的边缘的行为,不远不近,却有种柔软而润物无声的撩拨。
方临渊似乎有些上瘾,因此并没有躲开。
便听赵璴又说道。
“所以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说。“但我在这儿,你也不必再受这样的冷了。”
——
方临渊这一夜与赵璴说了挺多的话。
一说道虎牢关的事,他的话匣子就像关不上似的,赵璴也正好是个极耐心的听众,以至于他一路从虎牢关的风雪、到他儿时的玩伴,再到他此后几场惊险的战役,全都说给了赵璴听。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声音很猛烈,吹得马车都簌簌地发颤,吹过丛林与车窗缝隙时的声音锐如狼嗥。
这样危险的雪夜,方临渊明白,是该打起精神严加警戒的。
可他坐在赵璴身边,却越来越困。
以至于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在赵璴身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更不知他睡着的时候,是歪在赵璴的肩上的。
赵璴那时还清醒着。
他听见身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弱,渐渐消失得听不见了。
而他肩上则渐渐沉了些重量。
接着,是方临渊平缓的呼吸声,轻轻拂起了他的发丝。
赵璴微微偏了偏头,垂下眼睛去看他。
从他的视线里,正好能看见方临渊鸦羽般的睫毛。
那副平静而安然的模样给了赵璴一种错觉,像是方临渊在依偎着他,像是寒夜里依偎在挡风的山岭旁边一般,靠在他身上。
他该是能令他安心的人吧?
赵璴不知自己是哪来的自信,或许是因着方临渊天生便是这般坦荡堂皇的模样,让他沐到了分毫的恩泽。
至少是现在吧,他是依靠着他的。
赵璴看着方临渊,忽有些不受控制地也想去靠近他。他微微又偏了偏头,脸颊渐渐靠在了方临渊的头顶上,恰触上了他柔软的发丝。
也就是在这时,方临渊微微动了动。
赵璴浑身一僵。
他心怀不轨,做贼心虚,以至于第一时间是在担心方临渊被自己弄醒,睁开眼看见自己这不受控制被吸引着的、有些苟且滑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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