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辛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吗?”方临渊问道。“陛下怎会轻易放过他?”
便见赵璴没有出声,只是将那封信放在了他手里。
方临渊低头看去,便见那封信上赫然是今日在宫中时,鸿佑帝与桑知辛的对话。
方临渊诧异地看向赵璴。
便见赵璴平静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看信。
方临渊垂下眼去。
信件上说,鸿佑帝见桑知辛后,桑知辛跪地行礼,鸿佑帝却未叫他起身,只是问道:“爱卿进献核税法,可有想过这些时日被审查下狱的多为你的门生亲故?”
便见桑知辛叩头道:“微臣不求陛下恕罪,但这本就是微臣的第一罪过。”
鸿佑帝没有说话,桑知辛则是继续说道。
“微臣识人不清,任用不忠不孝之徒,是微臣心瞎眼盲,以一己之错祸害了陛下的江山。而他们就任之后,微臣非但未行约束,反在有所觉察时只以为是无伤大局的小错,又担心越矩管束会有逾越之嫌,故而听之任之,酿成大错。”
看到这儿,方临渊都不由得要为他叫好了。
他说自己一时放任才造成如今的局面,鸿佑帝对他又岂非是一时纵容?倒是好一招推己及人。
“但若说结党,微臣绝无此心。只是朝堂之上多以同乡同年引为党徒,微臣即便无心参与,多年来也难免受同僚提拔点播,从中亦有获益,因此仍不敢奢求陛下原谅。”
信上说,当时的鸿佑帝无甚表情,只片刻后问他:“既是昔日同乡旧友,你竟如此狠心,连他们的性命都不要了?”
“我等的性命,皆是陛下的,是朝廷的。”桑知辛这样答道。“臣已错至如今,不可再错,进献核税之法,也不过只是想弥补一二。陛下若能采用,即便取了微臣性命,微臣仍别无二言。至于旁人,律法在上,青天朗朗,自也要如微臣一般,为自己的罪责承担后果。”
说到这里时,鸿佑帝的神色已然缓和了。
“你如此说,便是知罪了?”这是鸿佑帝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信上说,当时的桑知辛,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微臣自幼不得温饱,侥幸长成,若无陛下,怎会有此后步步登天,侍奉殿前的机会?微臣今日的全部,包括性命,全是陛下赐予的,办砸了陛下的差事,微臣恨不得以死谢罪,以偿陛下的大恩!”他说。
“但是微臣一死容易,决不能留下一摊乱局给陛下。于是微臣负罪含恨,即便与朝野上下、与四境官僚为敌,也要替陛下扫清污秽!到了那时,微臣背负骂名而死又有何惜?只要不负陛下大恩,便是千刀万剐,微臣也在所不辞!”
看到这儿,方临渊背后的冷汗都出了一身。
对症下药、巧言令色,又情深义重,这能在御前长盛不衰的人,当真是有过人千百倍的手段的。
他读完了信,看向赵璴的神色有些怔然。
“他……”方临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他是陛下,有臣子在他面前这样声泪俱下地陈词,他也是会动摇的。
隔着一张信纸,他都对那人生出了忌惮。
他语塞,却见赵璴只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秋后草虫而已,多跳两下,反倒合了我的心意。”
方临渊不明白赵璴为什么这样说。
却在这时,一阵寒风恰好吹来。窗子没有关严,那风径直吹开了窗,猛地撩起了赵璴垂落的发丝。
也将身上披着的外袍吹落到肩侧。
方临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赵璴穿得太单薄了。许是屋里没人伺候,他衣袍穿得随意,此时一阵风过,竟露出了他一段白而细腻、骨骼匀停的肩头。
方临渊脑中又是一阵滚烫。
这姿容分明染上了两分勾栏劲儿,衣衫不整,发丝逶迤,可这模样却偏生是在个男人身上。
男人……
赵璴还记不记得他是个男人啊!
热气都快蒸到方临渊脸上去了。他飞快地指了指自己的肩头,对赵璴示意道:“外头风大,你穿厚些,当心着凉。”
赵璴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只是起身去关窗。
“房中还好。”他说。“府上地龙烧得早,还有些热。”
谁让你关窗户了,让你穿衣服啊!
方临渊身体里的热劲儿来回乱窜,一会朝上一会朝下的,厉害得很,让他不由得心惊,对自己和赵璴都产生了畏惧。
他只得咬牙,直起身来,越过榻上的小桌,便要亲自去给赵璴将衣服拉起来。
可他神识有些纷乱,便使得动作也略莽撞些。
他伸出手去,一把提住了赵璴滑落的衣襟。
也同时地,温热的指腹,猛地划过赵璴肩上的皮肤。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离我远点,我报警了!!!
赵璴:(无辜眨眼)勾引自己夫君还犯法吗?
第92章
微凉而光滑, 如丝绢,如薄雾,却偏偏一触, 便让方临渊的指尖麻得失了知觉。
再往后退时, 便全是凭着他求生的本能了。
他的手猛地向后缩去。
可是方临渊只顾着逃, 却没注意自己的手指还勾着赵璴的衣襟。
他的手猛地向后一抽,也带着那衣料跟着被扯动, 当即随着他的手一起扯离了赵璴的身躯。
继而脱离了他指尖桎梏的衣袍,飞快地散了下去。
造孽了!!
眼看着赵璴的衣襟骤然松下,方临渊第一时间竟是匆匆地想要去捂眼睛。
分明眼前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他却一眼都不敢看, 像是生怕看见了什么旖旎的、能将他溺死的光景一般。
可衣衫滑落, 不过一瞬间罢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 方临渊看见,赵璴的那半边胸膛前,什么风光都没有。
那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从胸口到另一侧的肩上,层层叠叠,缠着雪白的绢帛。
那是上次为方临渊挡箭时, 还没好全的伤口。
——
方临渊内疚得险些原地打起转来。
他在做什么!
人家为了救他,舍下性命, 是拿身躯为他挡了一箭的。
而他呢?还责怪人家没穿好衣服,怪别人的肩膀生得太漂亮, 怪别人……
方临渊的手指不自觉地捻动了一下, 像是方才柔滑的触感还在那儿一般。
他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指。
他真是太不是人了!
方临渊自责得要命, 一片心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般光景落在赵璴眼中, 便显得有些可怜。
一双眼盯着他那片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需要纱布遮掩一下的伤口, 慌乱无措地,内疚又小心,像是撞到了人的小鹿。
谁会责怪小鹿撞痛了自己呢?他只会感激这位圣洁漂亮的小生灵,在众生当中选择了他。
赵璴很想将纱布揭开给方临渊看,告诉他没事了。
可他知道,这样更会吓到他。
于是他没出声,只默默地拢好了衣襟,将肩畔的风光并胸前的纱布一并遮了起来。
世间怎会有这样炽烈又脆弱的人,分明热烈得让人挪不开目光,却又碰一下就会发红变烫,一副惊弓之鸟般的可怜姿态,让人的心口都软成了一汪水去。
方临渊自不知赵璴心中是怎样柔软的百转千回。
他脑袋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日赵璴被血染得鲜红的白衣,一会儿又是赵璴触手生凉的莹润皮肤。乱七八糟地拉扯着他,像是勾缠交织的水和火,快将他吞没了。
就在这时,一片柔软的绸纱遮住了他的视线。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是披好了衣衫的赵璴,正倾过身来,神色宁静地伸出手,又在他发顶上摸了摸。
“我无事。”他说。“小伤而已,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绸衫单薄,需要稍加遮掩罢了。”
方临渊眨了眨眼。
他都还没说话,赵璴怎么猜到他在想什么的?
接着,他才迟钝地感到来自头顶的触感。
……又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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