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就在里面,侯爷请吧。”
方临渊略一点头, 便抬腿跨了进去。
赵璴正坐在厅中窗边的卧榻上, 手边摆着一封信件, 微沉的眉眼看起来有些冷肃。
“发生了什么事?”方临渊忙上前问道。
“充州山里的匪徒有异。”
便见赵璴说着, 拿起了手边的信件递在他手中:“连东厂都找不到他们的身份,只怕不是落草为寇的平民。”
方临渊接过信来,大致浏览了一番。
信中的消息并不多, 却已是让人观后蹙眉的程度了。
便是逆贼、叛党都该是有迹可循的,但偏偏一伙山匪,却像是从石头里钻出来的似的。
“还真是奇怪……”方临渊看着那封密信说道。“大宣户籍制度严密至此, 他们会是哪里来的人?”
“事出反常,必得谨慎。”只见赵璴沉默片刻, 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密信,点起灯来将它焚毁了。
方临渊闻言点头道:“我明白。待到了充州之后, 我定然会慎之又慎, 查明情况之后再作部署。”
说着, 他抬头看向赵璴道:“赵璴, 你这回就别去了。”
他话音落下, 明显看见赵璴烧信的手微微一顿。
接着便见赵璴偏过头来看向他。
“哎呀,小心手!”眼看着火苗就要燎上他的指尖,方临渊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信纸的灰烬从他手上拍落了。
“你不必担心。”赵璴却浑然不觉似的,只开口说道。
“京中诸事我会安排妥当,不会发生意外。”
他这话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一起去的。
方临渊叹了口气,深觉自己这趟家是回对了。
刚从御苑出来时,他便想起了上回出征时的情形。
赵璴这人总是这样,特别不爱吭声,每次都像个悄没生息的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替他解决麻烦,非得方临渊回头去捉他,才能找到痕迹。
这回,若不是他提前猜到,只怕自己一带兵出征,府中的夫人就会又病得几日无法出门。
但这回不同上次,若周旋僵持,半个月只怕都不能回京。到那时,京中若有异动,赵璴又该如何应对?
方临渊怕赵璴会因此有麻烦。
“刚才我在御苑中时便觉察这些人有异,心里多少已经有些数了。”方临渊说道。“这次情况与上回不同,宁北郡路途遥远,我又带着那么多兵,人多眼杂,各处都要调兵遣将,只怕你踪迹很难隐匿。”
说到这儿,他冲着赵璴笑了笑,说道:“再说了,打仗的事儿,我拿手得很。别说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一伙山匪,就是天兵鬼将,于我而言也不在话下。”
赵璴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但方临渊不知为何,总能觉得看出了些许委屈。
像是一只趁着夜色跟在人身后的小黑狗似的。
他发现了它,回头让它停下,它便真的听了话,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处,垂头丧气的,唯独一条垂着的尾巴甩来甩去。
谁能对这样的小黑狗狠得下心呢?
方临渊的眉眼都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
他看着赵璴,片刻,轻轻出了口气。
“我只是不想让你东躲西藏的,刮风下雨都没地方可躲,还要担心被人看见自己的脸。”他说。
“我能做好的事,不想你这样委屈自己。”
——
再三确认了赵璴答应自己、不会跟随着他离开京城之后,方临渊这才放下心来。
他草草用过了午膳,打马出了城门。
城门外,已经清点好的两千骑兵已经在校场之上等着方临渊了。
他们都是京城驻扎的兵士,都是范玉树的同僚或下属。范玉树被一伙土匪大败,又重伤而归,这两千兵马此时的士气实在算不上高昂,还没出征,就垂头丧气的仿若一群败军似的。
方临渊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并没有苛责他们。
那个受了轻伤的副将周嘉亦在行列之中。因他曾率军与那帮土匪交锋过,多少有些了解,因此被派来协助方临渊。
两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北行进。
上京距离充州遥远,他们正午出发,天黑之时才刚赶到蓟州与充州的边境。
如今已过了盛夏,正是蓟州的庄稼长得最繁盛的时候,麦浪的绿色愈发地深了,天一黑下,还真跟翻涌着的大海一般。
方临渊挑好地方,令士兵们安营扎寨。
蓟州民乱已解,今年又眼看着是个丰收的好年,大军一在城外停下,便已有新任的地方官吏前来慰问,送了成车的面饼和菜蔬。
士兵们身上虽都带着干粮,却并不如新鲜餐食适口美味。方临渊自知这样的赠与可光明正大地写进战报、递送圣上,便并没有拒绝官吏的馈赠,任由他们领了食物,好好地加了一餐。
待地方官吏笑着离开、士兵们支起火堆烤饼烤菜时,方临渊站起了身来,走到营地当中。
周遭的士兵都抬头看向他。
“各位可知,你们手中的晚餐是从哪儿来的?”却听方临渊问道。
营地里的士兵们纷纷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疑惑。
方临渊却很耐心,等着听他们的回答。
片刻寂静,营地中传来了周嘉的斥责声:“怎么,聋了吗?”
当即便有士兵高声答道:“回将军,是附近的岭西郡郡守送来的。”
“那你们可知道,岭西郡的大人为什么会专程来给你们送干粮?”方临渊又问。
有些士兵面上疑惑未减,却已有人恍然有些明白,却不敢确认似的,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对方。
这回,方临渊没再等他们开口。
“在场的应该有不止三成的弟兄明白我的意思。”他说。
“上一回,你们就是跟着我与范玉树将军,平定了蓟北之乱,岭西郡的大人今日,是特来感谢你们的。”
周遭的士兵们当即发出一阵小声的议论,隐约可见有上次随同出征的士兵跟着点头,与旁边的同袍说着上回平乱的情形。
短暂的骚动之后,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又看向方临渊。
便见方临渊端站在火堆附近,跳跃的火焰映照在他的面庞与盔甲上,在夜色里看起来很坚定、安稳,有种极其可信的感觉。
“蓟北之乱,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一波三折至今,这里的官员和百姓记住的,不是灾祸未平时的丑态,而是上京城的将士们到此,平息了这场动乱。”他说道。
“所以,你们今日因匪患而被申斥、否认,不算你们的失败。因为充州剿匪一役尚未结束,成与败尚且没有定论,现在的决定权,仍然在你们手里。
若你们未战便如丧家之犬,那么败局已定,仗也不必再打,我只等数日之后,跟你们一起夹着尾巴回京城。”
此话一出,周遭寂静一片。
他们垂头丧气的,还能因为什么呢?
打了败仗,头顶的将军便会被申斥降职,他们也丢尽了颜面。
圣上派他们再次征讨,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距离充州最近罢了。但他们心知肚明,那样刁钻的匪徒本就难以攻克,他们已败了一回,若再败了呢?
败一回换将,再败一回就要换兵了。
到了那时,他们只怕就要被派驻到边境苦寒之地,再想回到京城,那得是何年何月了?
他们心底的恐惧和迷茫,当即被方临渊这番话点燃了。
却在这时,他们听见方临渊又说道。
“但现在,你们还有重整旗鼓的机会。”只见他环视了一周四下的将士们。“毕竟,我是从没打过败仗的人,很难为谁破例。”
是啊,他可是所向披靡的方将军!
手里捧着温热的面饼的士兵听见这话,一时纷纷露出了动容的神色。火光映照之下,不甘化作斗志,看起来跃跃欲试的。
“你们此行,是去洗刷耻辱,剿灭匪寇的。但是要赢得胜仗、加官进爵的兵该是什么样子,需要我教给你们吗?”方临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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