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喜气洋洋的饭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秦欢翎赶紧给他让座,认错态度很积极:“绝不再犯,记住了记住了。”
等他坐定,秦欢翎又忙给他递了碗筷,凑过去说,“今天跑了一天,查到什么了?”
路千棠接了筷子,说:“有两户是挺奇怪的,回头我跟你细说,你带几个人盯着——对了,过几天上面会有人过来照例巡查,你们平常的小动作收一收,动静也小点。”
这厢刚应声,外面一阵哐响,路千棠立刻停了筷:“什么声音?”
秦欢翎往外看了一眼,说:“是起风了,刚刚我还带人去检查了粮仓,有人传话来说,这两天估计要有大雨,要注意防潮——不过今晚怕是不会下,这团黑云怎么也得捱到明天才会有动静。”
路千棠看着被狂风乱摇的帐门,沉默了一会儿,说:“今晚多带几个人巡查。”
吃完饭路千棠回去换了衣裳,把怀里的册子扔给秦欢翎,一边理衣领一边说:“那几户我用朱笔标记了,你现在就去拨人。”
秦欢翎应着声,过去把榻上的册子捡起来,瞧见底下压了个什么东西,拿起来看了看,嚷了一嗓子:“头儿!这是南红玉吧!你还有这好东西!”
“什么南红……”路千棠抬眼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快步过去夺了过来,“是我的。”
秦欢翎啧了几声,说:“我倒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的玉扳指,头儿,藏的很深嘛——里头是不是刻的有字啊?我没看清,那是什么字?”
路千棠把扳指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收了起来,说:“你看错了吧——我总觉得这两天要有事,你带兄弟们多辛苦,盯紧点。”
秦欢翎应了声,听他多交代了几句,又说:“头儿,不往家里寄封信吗?再过半月就是中秋节了,快半年了,好像都没见你寄过信。”
路千棠想了想,说:“刚来的时候寄过,我想着不寄信会好一点,时间久了就不挂念了。”
秦欢翎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不是……怎么会呢,我离家这么久还是想我爹娘呢,头儿,你就不想家里人吗?”
路千棠皱了皱眉,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隔着衣服摸了摸揣在怀里的扳指,说:“我不知道该想谁。”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想我。
夜里路千棠盯到了二更天,换了班回去歇歇神,他坐定没多久一碗热茶没喝完,就听见外头一片骚乱,路千棠又忙掀了帐门出去,瞧见营外吵吵嚷嚷,问:“怎么回事?”
一个小兵过来拱手道:“骁骑,有个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刚刚把他擒住了,正在问话。”
路千棠说:“人在哪?我看看。”
小兵引路到了营外,路千棠瞧见那人身上包裹得严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两只手被捆在背后,叫人踩着背压在地上,没发出什么声响,但是挣扎得十分剧烈。
路千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挥手说:“放开他。”
这边的兵刚一撒手,那人就侧翻了过去,在灰土地上不住地乱挣,扬起了一阵土灰,这人简直就像案板上的活鱼,死到临头还挣扎,但奇怪的是挣扎得这么凶竟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路千棠蹲下身在他厚实的外衣上摸了摸,抬手刀就出了鞘,刺啦一声把这人的外衣割开了,顿时一股刺鼻的气味随之涌了出来。
旁边的小兵惊呼:“骁骑,是硫磺!”
路千棠抬手示意他们噤声,说:“把这人扒开看看。”
边上的兵三下五除二把这人扒的只剩裤衩了,那人仍然被捆着,眼神怨毒,嘴唇狰狞地动了动,路千棠正蹲在边上翻捡他的衣物,眼疾手快地咔嚓卸了他的下巴,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呼。
路千棠一摆手,小兵便把这人藏在舌底的药粒弄了出来,路千棠又抬手把他的下巴装了回去,一阵凉光晃过,狼行刀就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路千棠俯视着他,问:“衣服里藏这么多炸药,来跟我们同归于尽?”
那人死死瞪着他,一副“砍了我也不说”的态度。
路千棠一挑眉,抬手削了他的右耳,下手干劲利落,看起来十分轻车熟路,刀光闪过,惨叫声响彻了半个荒野。
路千棠的刀尖在他喉咙上点了点,说:“别的我不会,审人还是有经验的,你落在我手里,想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把他带下去看好了,别让他自杀,让他好好缓一缓,明早起来再把他另一只耳朵也切了。”
那人发出类似怒吼的呜呜声,被拖走的时候还在瞪着他,血流了一路,从他身前过的时候,低哑怨毒地蹦出来一句不标准的汉话:“神也抛弃你!刽子手!”
拖拽那人的小兵一脚踹在他胸口:“闭嘴!”
路千棠笑笑,说:“你落到这个下场,又是被谁抛弃了?”
把人绑下去也都没闲着,路千棠连夜带人去查,秦欢翎留在营地磨那活体炸药包,一刻钟也不叫他闭眼。
路千棠没费多大劲,查出这人是个吐谷溪的牧民,一直在荩祺山东面放牧,家里就他一个,也没有任何亲人,而且荩祺山附近都是野户,分散得开,根本没有什么邻里邻居的说法。
路千棠回来的时候天都要亮了,秦欢翎也打着哈欠出来了,正往营帐去,看见他摆了摆手,说:“头儿回来了,那鳖孙还让人熬着他呢,看他能撑多久——你先去睡会儿吧。”
路千棠说:“等会打个盹,这个人我查了查,没什么太大价值,就是一步死棋,吐谷溪恨大齐是有理由的,他应该也是被利用了,不过还是榨一榨,说不定有油水。”
秦欢翎挠头:“吐谷溪为什么恨大齐?这怎么说?”
路千棠正在拧毛巾,顿了一下,说:“他们把公主嫁给我们,结果不明不白地死在我们宫城里,大齐许诺给吐谷溪的庇护也没能履行,吐谷溪叫纳蛮人欺负这么多年,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他们恨不恨?”
秦欢翎哦了一长声:“这样啊,那确实……”
路千棠看他一眼,说:“不过里面那个,不要可怜他,他可是要把我们都炸上天。”
秦欢翎说:“你刚刚不是说,他也是被人利用的吗,头儿,要留他一命吗?”
路千棠眼神肃然,说:“握在别人手里的刀杀了人,刀身上也是有血的,他不无辜。”
路千棠拍了他一下,说:“不要同情一个恨你的人。”
中秋将至,苏淮州牧徐靖安回京述职,萧广苏摆了宴要给他接风洗尘,说起这两位的交情,是因为九殿下前一阵子正好往苏淮玩了一阵子,那段时间这位很会做人的州牧做足了东道主的差事,颇得九殿下喜欢,已然把他当了知心好友,离开苏淮后也多次差人写信问候,眼下见他回京,更是喜不自胜。
萧轻霂近些日子很少参加宴会,只是这次听说苏淮来了人,便应邀去了。宴会上的宾客并不甚多,萧广苏下的邀贴也少,只说办个小宴,免得宫里头的那位知道了要多心。
酒过三巡,萧广苏便有些醉了,让人扶着醒酒去了,徐靖安趁这会儿拿了酒过来跟萧轻霂见礼:“臣徐靖安见过殿下,臣从苏淮来之前拜见了楚王殿下,楚王殿下托臣转告殿下,说近些日子什么都好,只是天干风热,不宜心火旺盛、脾性急躁,让臣提醒殿下注意身体。”
萧轻霂点头,笑道:“大人有心了,还请转告八殿下,不要什么小事还特意叫人传话。”
徐靖安也笑:“八殿下心细。”
待萧广苏回来,又玩乐了几轮,献舞的舞女刚退下,一个身穿京西营衣裳的千户高声问说:“九殿下手底下的舞女都好看得很,我觉得自己简直像进了月宫。”
萧广苏正捏着酸梅吃,听这话也笑,跟他玩笑道:“大人是看上哪位姑娘了?赶紧给人送个玉簪送身锦绣,好定个情,别叫人捷足先登了。”
那千户笑:“殿下真会说笑,我也就那么一说,不过啊,送这些东西当定情信物,那是郢皋的法子,我们凉兖可不是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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