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卿脸上带着伤,将手里精致的螺钿小盒递给黎小鱼。
黎小鱼接过,想要让两人进来,却发现柳玉攀没有下马车。
他又是个藏不住情绪的,焦急担忧都已经写在脸上。
今日上元节,书院休沐,按理说应该不是赶着去上学。
黎小鱼又看到凌少卿脸上的伤,大概也能猜到原因,没有出声让二人进屋里去坐。
只在接过凌少卿递过来的盒子后说道:“谢谢少卿。”
凌少卿嘴角扯出一抹笑,眼帘微垂,有些许的失落。
“师父,我有事先走了。”
黎小鱼注意到凌少卿的神情变化,他稍作犹豫,在凌少卿转身时,轻轻喊了一声,语气温和带着难以忽视的关心。
“少卿,伤口还疼吗?”
简单的一句话,让凌少卿觉得心口酸胀无比。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他爹派人看着,不允许再靠近小饭馆,靠近黎小鱼。
反抗的过程中,不知挨了多少的打。
新伤叠旧伤,哪有不疼的。
可他没有一次喊疼,好像喊了,就对他爹低头认输一样。
眼下,黎小鱼的话,让凌少卿迈不动脚步。
他以为黎小鱼不会再认他这个徒弟了,没想到在离开这些天后,还是会关心他。
凌少卿不由小声道:“师父,如果我只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就好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许,我娘要是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允许我继续跟着师父学做菜的。”
凌少卿的声音越来越小,黎小鱼听不真切。
而凌少卿也没有给黎小鱼再说什么的机会,直接翻身上马走了,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多在这待一刻,被他爹发现的机率就会更高。
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让他爹伤害到黎小鱼。
柳玉攀勒着缰绳,慢下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丢给黎小鱼。
黎小鱼反应迅速,抬手接过。
柳玉攀扔完锦囊后,便策马离开,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屋中,黎小鱼先是打开了凌少卿给的螺钿小盒,里面放着一块玉佩,质地上乘,雕工精细。
而柳玉攀的锦囊里,有两张纸。
一张是一百两的银票,另一张是信。
黎小鱼把银票放一边,看起了柳玉攀写的信。
信中开头就说了那一百两是生辰礼,他不知道选什么礼物。
后面大概讲了凌少卿最近发生的事情。
凌怀远不准凌少卿再继续做菜,也不准他再与黎小鱼接触。
甚至连珍馔楼,他都不可以再去。
前面凌少卿不听,被揍一顿关了起来。凌怀远还专门去书院给凌少卿请了假,后面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凌少卿也一声不吭,大有一种要么饿死他渴死他,要么就继续学做菜的架势。
父子二人都以最极端的方式抗衡着对方,但最后还是身为大人的凌怀远计高一筹。
他威胁凌少卿,要是再继续下去,就让将士抄了珍馔楼。
还会无时无刻的派人给黎小鱼的铺子找麻烦。
凌怀远可以轻易的拿捏凌少卿的软肋,但身为儿子,离了老子就无权无势的凌少卿,他对此毫无办法。
他只能像一只困兽,咬着牙和他爹干了一架。
最后惨败告终,被他爹揍了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好久。
信的最后,柳玉攀说:“黎小鱼,表哥是真的拿你当师父。他想让你知道真相,他不想和你之间的师徒情真的钱货两清。可他又怕你知道真相,会因此受到伤害。”
“但我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逼你做什么,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表哥他拜你为师之后,每天都开心许多。和姨母还在的时候,差不多的开心。”
黎小鱼看完信,情绪波动太大,躺到躺椅上,双手交叠在腹部。
一边晃着躺椅,一边木着一张脸,默默流眼泪。
其实,最开始凌少卿学成再也没出现后,黎小鱼心里是有点难受的。
虽说是按着之前说的,钱货两清。但再怎么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从每天都见面待在一起的人,整天师父长,师父短,话里话外都维护着他的人,突然一下就再也不出现。
说心里不难过,那才是假的。
不是怪罪,而是难过曾朝夕相处的人,不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连小猫儿隔三差五的晚上都要问问他,少卿哥哥去哪了,怎么一直不见他。
他讨厌的柳玉攀,都问过几次。
那时候黎小鱼也只能说他们有自己的事情忙。
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想到凌少卿还记得他的生辰,一大早的顶着寒风偷跑出来,黎小鱼鼻子又酸酸的了。
哎,少年人,是没有资格谈论自由的。
黎小鱼平复情绪,正好周珍娘在外头喊饭好了。
他起身将信收好,又把柳玉攀给的作为礼物的一百两银票,连同凌少卿给的玉,一起放进床头柜子里的小箱子中。
这才出房门,去吃早饭。
黎小鱼每年的生辰,都是中午的时候一大家子吃个饭,并不会宴请旁人,晚上再一家一起去看灯会。
今年也是一样,中午黎九章带着妻子赵怀钰来黎家。
黎九州一家四口人备了一桌子的菜,就连小猫儿都在黎小鱼的指导下,做了道凉拌菜。
虽说只是加加调料,那也算做了。
一桌子的菜,大部分是黎小鱼做的。色香味俱佳,吃的黎九章和赵怀钰一个劲的夸。
要不是做蛋糕打奶油太麻烦,黎小鱼实在是懒得弄,今天还能吃个蛋糕。
吃完了饭,黎小鱼和黎九章去屋里谈关于厨师技术学院的事情。
黎小鱼是准备在上元节后开始招收学生的。
他所办理的所谓学院,是辞州甚至是大俞都没有的。
这有个好处,就是不需要官府批准。只要以收徒的名义,就能将其开起来。
黎九章知道黎小鱼的想法,看着侄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小鱼啊,你告诉大伯父,你是不是因为当初大伯父说的当官为民,才要这么做的?”
黎九章的神情有些严肃,“不管怎样,大伯父希望你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喜欢,想要。而不是为了大伯父的仕途,大伯父不想要自己的仕途之路,是将亲人做踏脚石。”
黎九章当官多年,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
寥寥几句,就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意思,并且抽茧剥丝的分析出原因。
黎小鱼知道瞒不了他大伯父,不过倒也不全是他大伯父说的那样。
“一半是,一半不是吧。我会的菜谱很多,教人能收学费,也是一项收入。”
黎小鱼说着露出了些调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能轻松好多。教出来一个,不想出去自立门户,又合适的话,我就聘用留下,可以当师父教下一批。”
黎九章瞧着侄子鲜少露出的俏皮模样,忍不住笑道:“说的都是孩子话,即便体力不劳累,管理着那么些人,心里也会累,哪里又能轻松。当大伯父不懂,在这哄大伯父?”
“哪有。”
黎小鱼当然不承认,而且在他看来,确实比开多个铺子会简单轻松一些。
这事,在黎九章这边算是彻底的过了明路。
侄子费尽心思,给他这个当大伯父的铺了一条路,黎九章心里也盘算着后面该如何把这条路修砌的更好。
务必不能浪费了侄子的心意。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去逛辞州的灯会。
街道两边每隔着一米距离,就有一座冰雕。中间有空,放置着一根粗长的蜡烛。
暖光从冰冷的冰雕中透出,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小猫儿看的目不暇接,一直在发出赞叹声。
以往上元节,他作为乞丐,都是被赶去城外破庙里待着,不准进城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逛灯会呢。
遇见卖糖葫芦,糖人糖画的,黎九州和黎九章兄弟两就会掏钱出来,给妻儿买来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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