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望向院子里唯一的存在,周顺一脸失望地摇摇头,“邹旺,我们说好了,你走吧,该教你的我教得差不多了,往后另择行当,或另起炉灶都随你,只是莫要再对外称你我是师徒关系。”
邹旺瞳孔震颤,眼前景物摇晃模糊,好似经历了场地龙翻身,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什……什么?”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你不能这样绝情!你让我道歉我道了,分明是他们故意为难我,我昨天不过一时激动,冲动了些,说到底我也没做什么,甚……甚至被打的还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师父,你看啊!我的脸被打成这副模样,我没叫他们赔钱就不错了,你居然要因为一件小事将我逐出师门,我不依!”
周顺眉头紧锁,从前他以为大徒弟不过心高气傲些,大方面没什么问题,邹旺能力不算出众,胜在稳健,中庸,虽不出彩可也不容易出格,而且他好与人攀谈,通晓人情世故,家里几个徒弟,一个赛一个笨嘴拙舌,唯独邹旺能在来客人时,协助他谈谈生意。
如今看来,竟是他识人不清。
邹旺此人,若不约束,迟早出祸端,周顺给过他许多次机会,从小盐巴的事到凌息这件事,桩桩件件,他全然未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邹旺,许多事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睁只眼闭只眼,你别当我真是个瞎子。”周顺彻底冷下脸。
迎上师父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邹旺张皇失措,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胸口啃噬,视线飘忽不敢再对上周顺的眼睛。
不,不会的,他明明做得那样隐蔽,师父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你若还要脸就识趣点离开,若是不想要,我不介意同你清算一二。”周顺一番话打破邹旺最后一丝侥幸。
他根本记不清自己究竟如何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等他回到人间,他正手脚冰凉,满头冷汗地坐在床沿,眼睛里惊慌未散。
邹旺艰涩地吞咽唾沫,六神无主,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砰砰砰!”粗鲁的拍门声惊得他浑身一抖。
“邹旺,给老子出来!老子知道你在家。”
邹旺哆哆嗦嗦地起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逼不得已打开快散架的门,“胡……胡哥。”
“你小子敢耍我玩!”留着络腮胡的高壮男人拎小鸡崽似的提溜起邹旺。
“别别别!胡哥我没有,真没有,借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耍您,您……你再宽限我几天,我保证弄到钱。”邹旺涕泗横流,因为缺氧脸涨得通红发紫
“呸!别以为我不清楚,前个儿你转手了一批好货,找小红娘好生快活了段日子,你小子吃得够好啊。”胡哥拍拍邹旺本就高肿的脸,疼得他哭爹喊娘。
“我……我……胡哥……”被当面戳穿,邹旺慌得脑子一团乱麻。
“你觉得穿蓝衫那汉子如何?”
霍垚的话突然闪过大脑,邹旺乍然睁开眼睛。
“胡……胡哥……”邹旺舌根发麻,手指发抖,呼吸急促。
一个恶毒的念头迅速成型。
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
“我记得您尚未娶妻。”
胡哥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将人放开,目光沉沉地打量邹旺,“怎么?你要给老子弄个婆娘回屋?”
他其实算不得未娶妻,他有过两个老婆,第一个怀孕的时候被他撒酒疯踹了一脚,孩子早产,大人血崩没了气息,产婆来了后被他架着刀在脖子上把生了一半的孩子硬掏出来,哪可能还有命在,早憋死在了里头。
第二个老婆是个赌鬼抵给他的,前头给赌鬼生了俩姑娘,一个五岁,一个十二,瘦瘦小小跟猴子似的,二老婆任劳任怨给他洗衣做饭,就是太木讷,在那事儿上跟个死人一样,没几回他就失了兴趣,出去找窑姐儿玩。
有次心血来潮回去一趟,凑巧碰上二老婆和俩丫头片子在吃饭,三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家,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原来二老婆会趁他不在家,偷偷给俩姑娘东西吃,随着他离家的日子越来越长,她胆子也越发大,直接将人带进了家门,其实他不知道,那是她头一次那么做,因为俩孩子在赌鬼家挨饿受冻想娘亲,她也舍不得孩子,想同孩子多呆一会儿。
一念之差,让她的世界崩塌。
因为胡哥瞧上了近来长了点肉的大女儿,嫩生生的小姑娘可比孩子她娘好太多,他一把掐住女孩儿下巴,笑得淫-邪:“往后你跟我,我让你们母子三人吃饱饭如何?”
女孩儿瘦弱的肩膀止不住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她娘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的大女儿才十二岁,男人怎能说出如此畜生的话!
“不!不行!”女人大惊失色伸手拽回女儿,男人却陡然抱起小姑娘往里屋走。
“娘!救我!”小姑娘使劲挣扎,哭喊着救命。
年仅五岁的妹妹搞不清状况,吓得嗷嗷大哭。
“胡三!你放开大丫!放开她!”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扑上去要和男人拼命,被男人一脚踹开。
女人顾不得疼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左顾右盼试图找个趁手的工具,这个家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灶房,她冲进去抓起菜刀紧紧握住,青筋毕现,犹如一头暴怒的母狮。
她一刀劈开门栓,看清里面的场景目眦尽裂,“胡三你个畜生!”
小姑娘衣衫凌乱,她若是再晚来一步女儿哪还有什么清白。
胡三会些腿脚功夫,但完全没预料到女人敢拿刀冲进来,毫无防备之下被狠狠砍了一刀在背上。
他咬牙忍痛一脚把女人踹翻在地,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往外跑,女人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爬起来捡起菜刀再次追了上去。
整个村的村民亲眼目睹胡老三被追着砍的一幕,一堆壮劳力上前才将女人拦下来。
女人自知胡老三醒来没她们母子三人好果子吃,与其让他糟蹋了女儿,不如她带着女儿干干净净地走。
胡老三从医馆醒来立刻着急忙慌回去找女人算账,结果推开门就看见一身红衣的女人竖条条挂在房梁上,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饶是平日凶横的胡老三也被吓破了胆,加上身上有伤,直接晕了过去,后来更是搬去县城,没敢再回凶宅住。
至于女人两个女儿,她到底狠不下心带她们走,拜托村里的老人替他们寻户好人家,丫头片子没人要,只能卖去富贵人家当下人,运气好能有主家收下。
大丫十二岁,正是伺候小姐的年纪,妹妹五岁却不太容易找人家,好说歹说才有一户人家心善,愿意留下俩姐妹,不过得签卖身契做家奴。
姐妹俩可以待在一块儿混口饭吃,哪顾得上那么多,痛痛快快按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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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邹旺与胡三往来多时,如何不知他的情况,即便是卖儿卖女的人家,宁愿把孩子卖进窑子里也不愿意嫁给胡三,前者多半能留条命,后者,没瞧见胡三前两个老婆咋死的吗?
邹旺谄媚地咧开嘴,牵扯到伤处,疼得他五官扭曲,“就我那小师弟,盐哥儿,您应当见过。”
胡三回忆了下,眯了眯眼睛,“你小子,那可是你师父的独哥儿,哪会便宜了我。”
周盐他的确见过,模样算不得顶好,胜在清秀,一双眼睛尤其灵动,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他就喜欢亲手毁掉这种纯真的小白兔,看他灵动的眼睛布满恐慌,绝望,痛苦。
确实很有趣,但周盐是周顺的独哥儿,家里人千娇百宠着长大,哪容易得逞,何况周顺到时候可不得找他拼命,对于周顺他还是有几分忌惮。
“胡哥您高大威武,哪个小哥儿不喜欢,周盐见了您,肯定会被您的男子气概吸引,周盐是我师父的独哥儿,正因此您有没有想过,若您和周盐喜结良缘,您可就是我师父的半个儿子,往后他的工坊,他的银子都是您的。”邹旺不停鼓动胡三,告诉他其中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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