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顺替霍垚过来送鸡汤,顺手把新做好的轮椅带来,霍琚不必每天闷在屋子里,偶尔在扬春堂忙不过来时搭把手,可把柳仲思惊呆了。
新轮椅很轻便,使用者可以自己推动轮椅,不必借助他人之手,无论对使用者本人或是对其家人而言,都非常便宜。
前来扬春堂看病的患者不乏腿脚不便之辈,亲眼瞧见霍琚屁股下轮椅的妙处,贫穷的人满眼羡慕,富贵之人直接上前问霍琚愿不愿意转卖,可以出高价。
卖是不可能卖的,但霍琚可以告诉他们哪里能买到。
周家工坊猝不及防赚了个满盆钵,小姑一家过来探病,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周顺大方拿出银子给霍琚二人,“多亏凌息出的主意,也多亏大郎你帮忙宣传。”
如果没有凌息聪明的脑瓜子,他们那么多颗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轮椅的改良方法,换句话说没有凌息就没有新轮椅的诞生,更不会有今日踏破门槛的生意。
霍琚二人自然不肯收,周顺却十分坚持,尤其霍垚,“你们小夫夫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听闻凌息最近在修建酒坊,大郎又在治腿,即便你们卖酒能赚到钱,但银子哪有嫌多的。”
“听话,这是你们该得的,甭跟姑姑姑父客气。”
沉甸甸的银子被塞进手里,凌息与霍琚面面相觑,霍琚轻颔首,凌息便收下了,“行,那我和霍哥就不客气了。”
“叩叩叩——”门被敲了敲。
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息,“凌哥哥,我爹醒了,他想见一见你。”
来人正是虎子,虎子被霍垚一家带回去养了几天,瘦巴巴的身体长了点肉,洗干净后脸不似从前那么黑。
凌息回忆起虎子之前的模样,脑中闪过一种食物,用来形容虎子极为合适——脏脏包。
小孩儿的头发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压根儿梳不开,里面还藏着虱子,当晚霍垚有些为难地跟人打商量,“虎子,你的头发打结太严重,婶子梳不开,可以剪掉吗?”
虎子已经十一岁,有了小男子汉的自尊心,让他当个秃子他肯定不太情愿,但他清楚自己太脏了,霍婶子家干干净净,不能把人家的被褥弄脏了。
万一惹了人不高兴,凌息或许就不愿意给他爹治病了。
小孩儿乖乖点头,瘦骨伶仃的身子看着格外可怜。
霍垚给人洗个澡的功夫,眼泪流了好几回,虎子奇怪地扭头看她,她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自己吗?
自己惹她不高兴了?
“婶子不哭,我可以自己洗。”虎子琢磨会不会是自己太脏了,把婶子惹生气了。
虎子小小的脸上眼睛又大又懵懂,霍垚身为一个母亲,难以想象如果她家小盐巴瘦成虎子这般,自己会心疼成什么样。
于是,住在霍垚家的几天,虎子每天吃到撑,霍婶子太热情,总给他碗里夹满菜。
起先他不好意思吃,偷摸观察其他人,然后他发现霍婶子家有个叫范佟的叔叔,名副其实的能吃,别人用完饭,他负责清扫干净桌上剩余的饭菜。
堪称桌面清扫大师。
有范叔叔在,虎子慢慢放下警惕,大吃特吃,吃到撑,霍婶子一家不仅没人骂他,大家还夸他能吃是福,多吃点,长胖点。
短短几天时间,虎子活泼了,长肉了,不似流浪的小野猫见到谁都要挥爪子。
“走吧。”凌息走过去揉了把小孩儿毛栗子似的脑袋,手感怪好的。
“别摸我头,会长不高。”虎子拉下凌息的手,明显对自己的身高很在意。
凌息摩挲下巴,思考会儿安慰道:“你爹身量挺高的,你应该不会太矮。”
“真的吗?”虎子猛地扬起小脸,两眼放光地问:“会比霍哥哥高吗?”
凌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想屁吃呢。”
虎子:“……”
似乎觉得给予虎子的打击不够,凌息补充道:“能长到我这么高,你就谢天谢地吧。”
凌息刚穿来身高一米八,现在长了点,估摸一米八二,在物资匮乏的古代,尤其是当地,可谓鹤立鸡群,更别提霍琚那一米九七的身高,若非霍琚没有任何异族特征,恐怕会被误认成敌国来的。
虎子爹身量不差,与凌息身高相仿,虎子十一岁长得像七八岁,今后吃好点尽量补回来,勉强长到凌息的身高,的确是烧高香了。
虎子走进他爹的病房,头顶罩着乌云,虎子爹瞧见笑了笑,“方才出去还好好的,咋不高兴了?”
虎子委委屈屈地走到床前仰起小脚问:“爹,我真长不到霍哥哥那么高吗?”
虎子爹艰难伸手摸摸他的脸,“抱歉呀虎子,爹娘不高,没法儿让你长得像霍哥哥那么高。”
虎子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怪爹娘。”
默了默,虎子转头目光紧紧盯在凌息肚子上。
凌息突然瘆得慌,捂住肚子后退,机警地问:“看什么?”
虎子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还是更想做爹娘的孩子,霍哥哥和凌哥哥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伺候,让他们长得高高的。”
凌息嘴角抽了抽,抱歉啊,你的愿望破灭了,哥哥生不了。
一番插科打诨,虎子爹和凌息谈起正事。
虎子爹名叫郑洋,虎子大名郑虎,虎子娘在虎子五岁时难产去世,一尸两命。
自那以后,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郑洋是名海商,身边带着一群兄弟,每回出海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虎子轮番寄养在各个兄弟家中,大家感情好,不分彼此,一群人的孩子基本养在一块儿。
虎子虽然时常见不到爹,但有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有叔叔婶婶细心照顾,日子过得不算苦。
直到一次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出海,他们遇上了海盗,郑洋一船人并非头回遇上海盗,但这次海盗数量众多,仿佛故意在此守株待兔,围剿他们。
郑洋眼睁睁目睹兄弟们一个个死去,自己同样身中数刀,掉入大海,被浪潮冲到岸上。
兴许他命不该绝,郑洋碰上一艘渔船,承诺给对方一百两,渔民欣然同意把他送回家。
这些年积攒的家当,大部分赔给死去兄弟们的亲属,曾经同他亲如一家的人们恨他入骨,凭什么他们的丈夫儿子死无葬身之地,郑洋却活着回来了。
剩下银钱艰难支撑他们父子生活,治病,以往温馨的屋子变得空空荡荡,破破烂烂,儿子连口饭都吃不饱,眼瞅着骨瘦如柴,自己却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郑洋无数次想一死了之,可他死了虎子该怎么办呢?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绝境,天上却突然投下一束光。
那位神仙般的小哥儿,当真是活菩萨在世,不仅把虎子照顾得好好的,还给他请了大夫,把他从死亡的边缘生生拽回人间。
“恩公,从今以后郑洋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郑洋强撑着身子下地,陡然朝凌息跪下。
凌息猛地跳开,你们古人怎么一个两个动不动就喜欢下跪啊?
他年轻轻是会折寿的!
虎子见状,跟着他爹跪了下来,脑袋磕到地上,诚意十足。
凌息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把你爹扶起来,伤口崩裂再缝上可是要花钱的。”
父子俩闻言,慌里慌张起身,小心翼翼挪到床上躺下。
凌息满意地勾勾嘴角,“做牛做马不至于,我的确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郑洋眼含希冀,“恩公请讲。”
“做回你的老本行。”凌息没有卖关子,坦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郑洋。
“寻觅粮种?”郑洋疑惑。
凌息颔首,“海外资源丰富,许多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其实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用处。”
不只粮种,凌息希望郑洋能找到的新物种越多越好,比如辣椒、玉米、土豆、红薯……
郑洋虽然不太明白凌息的目的,但恩人所托,他有求必应,“您放心,我会尽快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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