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现场是不是?”沈君怀问。
“是……”梁北林说。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桥体坍塌部分已被就地掩埋。大概因为这里死过人,村民觉得不吉利,现在都绕远路去对岸。当地村民说,前几天政府的人来测量过,想在几百米之外的地方,重新盖一座桥。
“你今晚上过去,想做什么?”沈君怀冷声问。
“老师……”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吗?你知道你哥这几天担心你担心地吃不下睡不着吗?你真是出息了,还把股权留给我,我要你那点破股权?你哥也不差你那点财产!”
“你他妈立刻给我滚回来!”
挂了电话,沈君怀坐沙发里一坐,拧眉没说话。
路清尘跟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君怀,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不知道,只是怀疑。”沈君怀呼出一口气,语调远没有方才和梁北林通电话那么笃定和气势骇人,“总得给他一点希望,要不然别说以后,今晚他都撑不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说,前半生支撑着梁北林的是报仇,那么在报完仇之后,能支撑着梁北林走下去的是程殊楠。
世界是个巨大的矛盾体,二十几年前的关家和程家一定想不到,将梁北林推向深渊的人姓程,而如今能让他活下去的人,也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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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沈君怀提出很多疑点,但因为现场已经掩埋,并且没有目击者,很多事情难以考证。
不过梁北林自此之后振作了些,开始慢慢恢复工作,并且试图通过各种方法寻找程殊楠。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一点程殊楠的消息都没找到。梁北林渐渐变得患得患失,有时候坚定地认为程殊楠躲在某处,有时候又痛苦地怀疑程殊楠真的不在了。
他变得失眠多疑,健康也出了状况。沈君怀和路清尘离开后,他情况越来越严重,最后到了不得不看心理医生的程度。药也吃得很多,话很少,在家的大部分时间抱着叽叽在花园里待着。
叽叽没再对他横眉冷对,一猫一人对程殊楠的思念大概达成了某种一致,叽叽甚至变得很黏他。梁北林一下班,叽叽就跳到他怀里,吃饭睡觉都要在他脚边待着。
后来,梁北林去Y大给程殊楠办了无限期休学。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先例,但梁北林执意如此,甚至不惜给学校投建了一座专属于文艺美专业的展览馆。
展览馆落成仪式上,梁北林作为嘉宾发言,官方且得体地感谢各方付出,只有说到这座展览馆的名字时,嗓音微哑。
最后梁北林和校方领导为展览馆揭牌,红绸落下,“殊楠展览馆”几个字让坐在台下的池小禾忍不住哭出声。
后台几个老师在闲聊,感慨程殊楠的不幸,也聊起学校的客座教授文乐知因为在坍塌事故中饱受惊吓,没再回来过。
仪式之后的晚宴梁北林没有留,刘教授送他到校门口,说抱歉,也说感谢。程殊楠毕竟是跟着学校的活动出的事,尽管是意外,学校难辞其咎。梁北林不但没怪罪,还出钱出力建了展览馆。
梁北林站在车门前,檐下的暖光在他面容上打下斑驳阴影。
他跟之前相比,有很明显的变化。这变化不是指五官和身材,刘教授说不太上来,但硬要说的话,梁北林身上那些尖锐的压迫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刻暴露在虚空中的无助和凄凉。
临走前,梁北林语速缓慢地说:“小楠很喜欢他的母校,有他喜欢的老师和同学,在这里他过得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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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梁北林在30岁生日当天收到一份从遥远的异国他乡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有一瓶彩色鹅卵石,一幅画,几个手工花环,胸针,领带,小猫摆件,形形色色。还有一个装着优盘的纸袋。
优盘插进电脑,程殊楠便从屏幕上跳出来。
“铛铛铛铛,大北,生日快乐!”
“16岁的梁北林生日快乐!”
“17岁的梁北林生日快乐!”
“18岁的梁北林生日快乐!”
……
“25岁的梁北林已经和程殊楠在一起啦,每个生日都有小楠陪着你哦。”
“今天是30岁的梁北林,生日快乐!”
“还有40岁,50岁,100岁的梁北林,生日快乐哦,每个生日都有小楠给你唱生日歌。”
屏幕里的程殊楠举着蛋糕,站在沙滩上欢呼雀跃,说完了一大堆祝福,然后吹灭蜡烛,冲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
“好啦,我把你16岁到25岁之间的生日都补齐了,礼物会在今天全部送达。因为今天是30岁生日,这可是个大数,要重视,要大过。所以惊喜吗?开心吗?”
梁北林盯着屏幕,想起来这是有一年他们去海岛度假时,程殊楠发现了一家时间旅店,当时就搞得神神秘秘的,大概是从那里定的礼物。
一口气送了9年的礼物。
是梁北林16岁最后一位至亲去世后到25岁他们在一起之前的所有生日。
选择在30岁生日这天送到,因为这是个“大数”。
梁北林坐在地板上,将礼物一件一件拿出来,有个手工水杯做得很丑,上面还贴了小丑鱼的瓷片,更丑了,一看就是程殊楠自己做的。
还有那幅画,是程殊楠给梁北林画的肖像画,很意识流,脸上的笑容看着有点扭曲。
鹅卵石倒是很漂亮,放在玻璃瓶里,系了粉色蝴蝶结。
梁北林将这一堆东西放在保险柜里,优盘放进抽屉。
他告诉自己不要看,因为每次打开看,就会感觉自己像被拖进一片沼泽里,淤泥很快淹没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可是每次进书房,梁北林又控制不住拿出来看。
镜头里的程殊楠越看越陌生,不对,梁北林想,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笑着闹着,只是后来才变成唯唯诺诺的人。
梁北林静静地坐着,或是躺在床上,黑暗中又看见程殊楠冲他哭冲他笑。
过完生日的周末,他开车去墓园。
父母和外公的墓碑旁边,还有一块墓碑,上面只有一张照片,很年轻好看的一张脸,微微仰着下巴,笑容阳光又肆意。
照片下有一行字:你生而自由快乐,回音漫长。
第一句给你,第二句给我。
“爸,妈,他在的时候,没人要他,不在了,不能再无处可去了。”
“妈,他是个好孩子,真的很好,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一点恶意,也没做错任何事,做错事的是我。”
“他在院子里画了一幅潦草简单的画,因为没人肯抱他。”
“外公,如果你见到他,替我抱抱他……”
梁北林要在这场冗长回声里受尽折磨,就像他曾经给予程殊楠的,逃不掉,唯有到死亡的尽头方能解脱。
【作者有话说】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北岛
下章小楠出来喽
第50章 安可
“你又吃这种东西,上次胃疼得在店里打滚你忘了?”柳米敲敲桌子,对安可面前的一大碗麻辣拌横眉冷对。
“我就吃两口过过瘾,”安可赶紧往嘴里使劲扒拉两口,然后将碗一推,唉声叹气,“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啊。”
柳米将麻辣拌碗拉到自己跟前,把排骨玉米汤推给安可,嘲笑他:“才24岁的人,动不动老生常谈,跟受过多少苦似的。”
安可不满道:“柳小米同志,我怎么也是你老板,你五险一金和工资都是我发的,你能不能学学别的打工人,对老板恭敬爱护且不当杠精?”
说到这个,柳米放下筷子,很不客气地反驳:“安小可,你能不能也学学别的老板,多招几个员工,不要让运营、策划、前台、打杂和助理都让我一人兼着。”
安可闭嘴了,埋头喝汤。
柳米翻个白眼:“你再不招人,我就罢工了。”
“之前不是应聘过几个,你都不喜欢,现在又赖我。”安可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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