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是两周之后,我比你提前两天走。”池小禾小心地问,“你这样……他能让你去吗?”
程殊楠翻书的手一顿,随后平静地说:“我会尽快出院的。”
户外实习考察名额很珍贵,去景州的学生只有十个。景州临海,以文化多元化发展著称。他们去的地方是景州一个原生态风貌带,环境很好。项目是半年前确定的,程殊楠为了能去费了很多心思,这些梁北林也知道。
这半年发生了太多事,程殊楠被各种恶意和痛苦裹挟,都快要忘了这件期盼已久的事。
池小禾走后,梁北林进来,程殊楠便跟他提了出院,以及要去户外实习的事。
“我想出院,”他嗓子还很哑,提要求的句子说得很短,“想去景州。”
梁北林一开始还为程殊楠主动开口说话惊喜,可当听明白内容,神态便紧绷起来。
不过他没像之前那样强势专断地想也不想就拒绝——现在程殊楠的状况已经不得不进行心理干预,梁北林不敢再刺激他——可让他同意,放任程殊楠出门,无异于冒险。
农庄的事故后劲十足,让梁北林迟迟缓不过来,他怕程殊楠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又要遭遇什么不可控的伤害。
他试着商量:“你身体不好,户外行动不太适合,等你好一点,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程殊楠闻言闭上眼睛。
他没指望梁北林同意,也早猜到对方的说辞。在被拒绝之后,甚至没有试图提第二遍。
晚上临睡前,到底还是梁北林先让步。
他已跟刘教授通过电话,确定了这次行程的所有安排,知道当地相关部门也会配合,几乎不存在危险性的活动。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能下定决心。
可当护工告诉他程殊楠晚饭没吃,一直望着窗外发呆时,梁北林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想去就去吧。”
梁北林说。
他端着一碗熬得软烂的白粥,坐在程殊楠床边,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小心:“先把粥喝了,本来吃的就少,要是出门,体力跟不上。”
程殊楠闻言轻微动了动,随后靠着床头坐起来,梁北林舀一点白粥,放到他嘴边。程殊楠张嘴吃了,很慢地吞咽。
“叫两个人跟着你,他们会离你远远的,不会打扰到你。”梁北林说,“我给你发消息要回,打电话要接,睡前会给你打视频。”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说着,伸手将程殊楠嘴角沾到的一粒白米揩掉,动作轻柔到像在捻一片飘着空中的云。
提的要求不过分,保护的姿态少了圈禁的意味。程殊楠低声说“好”,眼下只要他能离开,哪怕短暂逃离,都能让他晦暗一片的生活生出一点光亮。
第45章 欠一句“对不起”
梁北林表面上没再说什么,但私下里安排了很多事,包括提前要到了活动路线和行程安排,准备了各种日用品、营养品和药品,甚至提前安排人去他们入驻的酒店附近租下一套公寓,专门给胃不好的程殊楠做营养餐。
一早出发去景州那天,梁北林开车送程殊楠去学校集合。
他看起来一切还算正常,但全程没说话,停下车后没开锁,坐在驾驶座上也没动。
程殊楠握着背包带子,试了几次车门都没打开,便有些慌。
“你……”他喘息有点急促,很怕梁北林临阵变卦,“我要下车。”
“小楠……”梁北林呼吸沉重,手掌盖在开锁键上,却始终没按下去,“景州那边天气不太好,如果太累不要出门,在酒店待着。”
“营养师会做好一日三餐送到酒店去,你胃不好,不要吃外面的东西。”
“跟着你的人住在你房间隔壁,有事就找他们。你要是外出,他们会跟着,我和你们带队老师知会过,你不要有压力,就当他们不存在。”
程殊楠没像之前那样不理他,他想尽快下车,腿和身体都贴到门上,淡声说:“知道了。”
梁北林张了张嘴,还有很多话要说,却发现除了嘱咐一些日常琐碎,其他的竟无从说起。
很突然的,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好似这片云只要从车里出去,就会立即飘到天上,越飘越高,越走越远,而他手上没有线,再也无法将对方拉回来。
梁北林看着程殊楠尽可能地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心里一阵晦涩酸痛。他真的不想打开车门,来的路上数次产生掉头回去的冲动,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否则他和程殊楠趋于破裂的关系会更加难以弥补。
程殊楠偏过头,通过车窗往外看,大巴车就停在前面不足百米处,已经有相熟的同学陆续从教学楼出来,将行李箱放进车里,然后笑闹着往车上去。
外面天空很蓝,他却仍被困在方寸间。
“……要下车。”程殊楠声音开始发抖,他慢慢蜷缩起来,贴着门,将脸埋在膝盖里。
梁北林忽然探身过来将他拉进怀里,隔着宽敞的中央扶手箱,两臂收紧,用力抱住程殊楠。
“小楠……在外面注意安全,开心点。”
直到很久之后,梁北林想起这一刻,才意识到这天所有的不安和预感都是有缘由的,像冥冥之中已有定数,他们的爱恨纠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着往前走,无法停下,不能回头。
他和程殊楠,注定要经过这样一段彻底断裂的时间空隙,或早或晚,或长或短,他无法更改过去,亦不能改变未来。
程殊楠不是任何人的,梁北林拥有他是幸运,而失去他,也是必然。
只不过在此时此刻,他以为还有机会。
所以他最终松开手,说:“小楠,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梁北林跟自己说,在景州满打满算待两周,程殊楠就会回来。等人回来,他会好好和程殊楠谈一谈,他还欠程殊楠一句“对不起”。
也欠一句“我爱你”。
**
行李箱早在两天前已经空运到景州,程殊楠只背了一个包出门。梁北林没下车,除了不想让程殊楠有压力,也怕自己在最后关头控制不住将人拉回来。
梁北林隔着车窗看程殊楠走向大巴车,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薄羽绒服,一条牛仔裤,很简单的装扮,和这所校园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
但又不一样。
梁北林发现只看他清瘦的背影,就立刻想到他哭泣的脸,想到他灿烂的笑,想到他痛苦时的绝望,想到他撒娇时的亲昵。
对这个世界来说,程殊楠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但对梁北林来说,他已是整个世界。
风吹起微扬的发丝,程殊楠走得缓慢而坚定。
快走到车跟前时,有相熟的同学从车上跳下来接他,说笑了几句听不清的话。程殊楠的步子快了些,带了点雀跃,同学伸手将他背包拿过来,另只手揽住他的肩,和他一起往车上去。
梁北林只看到程殊楠的一个侧脸,一晃而过,即便看不清楚,也知道他是笑着的。
从离开到上车,程殊楠没有回头看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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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殊楠上了车,一眼便看到坐在前面的文乐知。
“我是编外,蹭你们一个名额。”文乐知扬一扬手中的花名册,冲着颇为惊讶的程殊楠说。
有学生在后面起哄:“文教授,您能跟我们一起去景州,就算陪十个名额我们也愿意。”
有女生也跟着嘻嘻哈哈打趣:“有文教授和小楠两个美男子在,我们不虚此行啊!”
文乐知一身户外装扮,深灰色冲锋衣衬得他肤如白瓷发黑如墨,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比车上这群学生还要精致年轻。
文乐知认真地说:“好啊,那就蹭你们十个名额,你们现在可以下车了。”
带队老师姓李,拍一巴掌闹得最凶的学生:“文教授哪会蹭你们名额,人家是义务给你们服务,你们都跟我好好的不准出幺蛾子。”
车上气氛热闹得很,程殊楠坐在文乐知后面,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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