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楚孑也在,不管从外表还是谈吐上都压了自己一头......
韩诺瞬间难受住了,在心里狠狠给楚孑记上了一笔。
见叶湍也实在没有挽留的意思,只好把几张红票子留下,灰溜溜的离开了。
楚孑赶紧将几张票子递给老翁,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老翁的手,惊讶片刻。
老翁虽然脸上满是沧桑,但手却很光滑,皮肤质感像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楚孑问道:“伯伯,你怎么在这卖东西啊,多不安全。”
老翁方才回过神,“习惯了,习惯了,一直在这卖。”
他看着自己被踩坏的挽联满眼心疼,“眼神也不行了,这好不容易写的……唉。”
叶湍也犯愁:“刚刚那位说什么也是因为我才来的客人,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要不您给我个地址,等我回到燕京找专家写好寄给您,可以吗?”
老翁摇头:“这是我给三层那户人家送去的,这可要耽误事了......”
“您稍等,”叶湍看向签到处就有摆放着的纸笔,思考片刻,“要不我去问问谁会写大字,现场帮您......诶,楚小友,你会写大字吗?”
“我?”楚孑不太确信。
他上辈子小的时候学过毛笔字,但从发病之后,就没怎么写过了。
不仅如此,上辈子的他发病之后还停了画画、音乐等一系列需要用到身体的爱好,甚至只是想想那些爱好,就会给他带来不小的痛苦。
“帮人帮到底,”叶湍一抱拳,“拜托了。”
“好吧。”无论如何,楚孑决定试试,他问向老伯:“请问,三层的逝者是什么身份?”
老伯想了想:“是位老师。”
“好。”楚孑接过笔,思考片刻,在空的挽联上慢慢地写下了一行字。
“鹤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
起初,落笔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一丝生疏与阻滞。
但很快,这具身体主动给了他回馈,也许是有系统的手部稳定奖励加持,他只觉得对自己手部肌肉的掌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比上辈子写起来还顺手的多!
楚孑一气呵成写完方才松了口气。
上辈子他是跟最好的老师学的,而且,写大字最重要的,就是心境。
楚孑写的时候忽而想到,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的葬礼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有人给他送挽联呢?
写完一副,楚孑觉得不够满意,又接连写了三四副。
他实在太爱这具年轻、健康且被系统加强过的身体了!
殡仪厅里是吵闹和哭喊声,殡仪馆外面是寒冬腊月的北风,厅中央却有个少年穿着一身风衣,站的笔挺,只专注着写字。
直到老翁在那连道几声“够了”,楚孑才放下笔。
“楚小友,深藏不露啊。”叶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也来给我写一幅字可好,我想收藏一下。”
“您太抬举了,”楚孑有点受宠若惊,“您想要什么字,我回头写好寄给您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叶湍颇为开心,“而且,我承诺,我司的代言永远给你留着,我有预感,你还会回到这一行的。”
“是么?”楚孑疑惑。
“当然,”叶湍让开身位,往周围一指,“这种影响力,恐怕只能说是天赋了。”
楚孑这才发现,原来不少宾客都围过来了。
刚刚不少宾客都是脚步匆匆,此刻却也不在意忌讳不忌讳了,纷纷拿出手机给楚孑拍照。
“投入的人,总是很能吸引人的,”叶湍又道,“楚孑,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意思。”
都说商人看人、看事都很毒。
楚孑也只好暂且当自己的确“有点意思”了。
人越围越多,幸好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来帮忙疏散,人群才有序离开。
半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楚孑也和叶湍道了别,打算回家了。
这时候,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回过神,问道:“诶?老馆长呢?”
楚孑不明所以:“谁?”
“老馆长啊,他家都干了三四代殡葬了,在咱们市的殡仪圈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工作人员见楚孑还是一幅不明白的样子,又说,“就刚刚在这的那个老头,他人去哪了?”
*
文通街。
昏暗的小平房里,老翁正在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屋里摆放的各路牌坊上香。
“我快不行啦,”他说,“之后那帮来要钱的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也不想管啦。”
他点燃了三炷香,拜了又拜,
“但更放不下的是,今天发现了一个好苗子,那手稳得,不比我当年差……”
“可是......唉算了算了,人家长得不错,性格又好,怎么劝人来搞殡葬这行啊,工资低又辛苦,不行不行,还是算了吧......”
第6章
老翁说完,又觉得对祖师爷们说这些有点小小的罪过,便加燃了三炷香,全当赔礼。
等香彻底燃尽的时候,他拿出了几件已经被风化的破皮衣,想认真补补,但串了半天针都穿不进去。
都是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货,这样的他里屋还放着好几十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得完。
老翁叹气:“唉,老了以后,真是半点好事都没有……”
此刻虽然是上午,但屋子里的光昏昏暗暗,全然看不出外面是个大晴天的样子。
老翁再次眯起眼,想试着再穿针引线,他的手很是稳当,但眼睛实在看不清楚。
就在他重新试了几十次,终于要把线头穿进小小的针眼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跌跌撞撞的摔打,让他再次前功尽弃。
“草,谁他妈在屋外头放的破煤饼子?”
一个男人拿着个破白酒瓶,顺着小巷,走到了“花圈寿衣”的门脸里。
老翁立即收起破皮衣,起身笑脸相迎:“儿子,你回来啦?”
白牧歌定睛看了半晌,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这幅佝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你又开始缝寿衣了,是不是?”
老翁见儿子喝醉了,也不愿争辩,只转过身去,打算做碗醒酒汤。
大白天就喝醉了,肯定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但白牧歌一把拉住自己父亲那孱弱的胳膊,大喝:“都他妈怪你!”
力道之大,让老翁吓了一跳,极快地,浑浊的泪水在他眼中渐渐积累。
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呢?
白牧歌并不是通常意义的酒蒙子,也不是社会闲散人员,事实上,他是璞兰大学的一名讲师。
年轻时候的他非常聪明,从哲学系博士毕业之后便获得了留校任教的资格,任谁都会说他一句青年才俊,为此,他也很是得意了两年。
但留校任教只是一个职业生涯的开始,后面不断的评级、评职称、研究任务、带学生弄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今已经是他想要评上副教授的第六年了,已经有不少年龄比他低的讲师接连评级成功,如果他今年再评不上,恐怕之后也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了。
而且,今天他还得知了一个消息,璞兰大学这所以人文社科类专业闻名于全国的高校今年要新开一个新的专业。
这专业的名字相当难听——殡葬学。
而他则很不幸,被系主任调去,当了这个专业基础课程的新讲师。
远离哲学这种在人文社科领域堪称明珠的top1专业也就罢了,还去教殡葬学这种晦气的东西……
这让白牧歌立马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都是因为你,大学毕业不留校,非要去当什么火葬场的场长,不然现在评上副教授的人就是我了!”
今天的酒喝的实在有点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起积攒了多少怨恨在心里。
从小学开始,因为父亲的职业,他就是附近小孩开玩笑的对象,那时候家里很穷,他还总穿一身白,孩子们都叫他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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