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朗也不急,等过了几十秒,乔莺莺重新看向自己,才又问道:“你身上还痛不痛呀?”
说完,他拿起了桌子上的小熊:“如果这个是你的身体的话,哪里痛,可以指给我吗?”
受伤的孩子通常因为不好意思不愿意说自己哪里难受,但如果用玩具指代,他们会更愿意开口。
这是陆晓来之前在儿童心理学上看到的。
但乔莺莺则是露出了疑惑地表情:“小熊不痛。”
然后,乔莺莺又开始看向四周的药盒,不再看四人。
“哎呦,宝贝儿,”阿姨有点急了,“你回答警察同志的话,好不好?”
小女孩这才畏畏缩缩地收回目光。
“我家孩子小时候也这样,注意力不集中,”阿姨的话里颇有几分骄傲,“一看你们就是年轻,对孩子没有经验。”
温嘉朗轻轻皱了皱眉,又看向乔莺莺:“你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呀?”
她做了一个跑的姿势。
温嘉朗立即追问:“你还记得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又摇摇头。
“这孩子怎么那么费劲呢,”阿姨蹲下身,“你爸爸妈妈打你了吗?”
此话一出,乔莺莺的表情瞬间不一样了,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哎——”温嘉朗还没来得及制止,只见乔莺莺挥起了小拳头,开始打向自己的身体。
打得啪啪作响,毫不手软。
陆晓见状下意识跑到了小女孩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小女孩这才冷静下来,但仍喘着粗气。
“哎呦,这孩子,”阿姨拍着胸口,“气性真大,警官,你们说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温嘉朗罕见地带上了愠色,看向阿姨。
岂料他还来不及回答,隔壁病房忽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嚎,尖利至极。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乔莺莺竟然开始拍手,笑了起来。
第176章
这一来一回反差极大的表现让几个人都愣住了。
“真吓人!”阿姨说道, “刚刚也是,一个护士给小孩打针,她在旁边兴奋的不行, 然后那小孩气不过,上来给了她两巴掌, 她倒一声不吭的受着。”
说完, 阿姨仍觉得意犹未尽:“警官, 你们看看, 这孩子真的有问题, 会不会是那什么反社会人格啊?”
“阿姨!”温嘉朗真的生气了, “请您保持安静!”
“我这不是看你们问的费劲,想帮帮忙嘛……”
“您先别说话了吧!”
温嘉朗喘息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是创伤后遗症,孩子本身可能也有些别的障碍,比如自闭之类的, 下次得请心理专家协同,可能今天问不出什么了。”
“浪费时间。”阿姨撇了撇嘴, 刚想推着轮椅离开, 结果不料轮椅蹭到了旁边的药品柜, 发出一声尖利的噪音。
刚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女孩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大叫:“不好!不好!不好!”
陆晓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站起身,关上了门。
“诶!“温嘉朗出声制止,“可能会让孩子有不安全的感觉。”
陆晓回答:“我觉得不是那方面的问题。”
说罢, 她敲了敲旁边的药架。
门关上后药品间安静了下来,金属撞击的清脆回响甚至有了回声。
小女孩瞬间瞪大了眼睛, 面露惊奇。
陆晓又走到桌子边,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闷响。
小女孩皱了皱眉,显然并不喜欢这声音。
陆晓看向小梁,说道:“尖叫一声。”
小梁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长大了嘴巴:“啊——”
小女孩又开始鼓掌,十分兴奋。
“她喜欢高音,”陆晓说道,“对声音十分敏感,有刻板反应,对你用小熊的比喻无法理解,注意力很难集中,我觉得这或许不是创伤后遗症。”
温嘉朗立即反应过来:“泛阿斯伯格谱系障碍……”
陆晓点头:“嗯。但还需要请专家来诊断,不过,如果真是的话,应该会对简单,直接的问题有反馈。”
温嘉朗懂了,立即把桌面上的玩具都收了起来。
陆晓又蹲回了小女孩身边,让她的视线里只有自己。
然后,指着她大臂上的一块淤青,问道:“这里,是谁打得?”
小女孩指了指自己。
陆晓又指向下一块,小女孩依旧指着自己。
如此往复十几次,答案无一例外是自己。
阿姨终于忍不住:“啧,真难啊,生了这么个孩子……”
小女孩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
陆晓不得不再次敲了下轮椅的钢骨,才让小女孩重新冷静。
“那这里呢?也是你自己打的么?”陆晓指向小女孩腹部。
小女孩愣住了。
然后摇摇头。
小梁和林警官瞬间警觉。
陆晓又问道:“那是谁打得呢?”
从头至尾,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即使是现在。
小女孩却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咬紧了嘴唇。
“是家里人让你受的伤吗?”陆晓追问。
终于,小女孩似乎做出了十分艰难地决定,点了点头。
刘重安立即起身,“我这就去拒捕乔思齐和沈广梅!”
说罢,她重新穿上了警服。
小女孩眼睛一亮,指着警徽,重复道:“我叫乔小妹。我今年十三岁。我要控告我的父母。”
“我叫乔小妹。我今年……”
……
“也许是看电影学来的?”温嘉朗猜测道,“可能看到有孩子这样对警察说话,于是莺莺也就记住了。”
“有可能。”陆晓道。
“那天也是楚孑说要报警,也许是莺莺听到警察两个字,才开始说这一串话的。”
“嗯。”
至于乔小妹为什么看到警察标志就像背台词一样说出了这段话,几人又问了十分钟也没结果,而阿姨急着要走,乔莺莺的状态也不太好,于是只能作罢。
“两件事,一,我会让邓雯雯抓紧起草批捕文书,交给警方;二,这位儿童权益保障员,我会找科长申请,换一个。”
回程的车上,陆晓对温嘉朗说道。
“没问题,”温嘉朗苦笑,“现行规定,向受害儿童问话必须要有儿童权益保障人,也就是合适成年人陪同,以保证检查和公安不会出现伤害儿童利益的问题,但很多时候出了事的小朋友无亲无故,我们也只能从社区或者医院临时找一位。”
“所以,其实大多数时候,合适成年人和孩子不熟,可能就是刚接手一两个小时,知道的也少,得是我们拦着保障人不伤害孩子,而不是保障人拦着我们。”
温嘉朗说着也觉得有些无力,最后也只是摇头笑笑。
陆晓看向窗外,整个城市的街景随着马路的颠簸上下颤动,就像是张扭曲了的油画,到处充斥着随意。
老人推着车沿街叫卖,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四处穿行,远处的海滨区的射灯已经照向天际,而检察院附近的旧城区路灯却还没亮起,这里就像所有的三线城市一样,新旧交替,撕扯着一代又一代人之间的距离,永不停息。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陆晓收到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归渡未检科”群里邓雯雯发来的,已经整理好了的和检察院合作的心理专家的名单,陆晓一个一个名字看下去,发现经常和检察院合作的列表里并没有在儿童自闭症方面有特长的专家,于是回复让邓雯雯挑一个时间合适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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