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戒点点头:“是啊,楚哥还挺能睡的。”
楚孑忽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问道:“对了,明枫怎么样?”
“唉,”阿戒神色黯淡了下去,“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明枫到底是没救上来。”
楚孑陷入沉默。
他还记得自己在学校图书馆楼顶抱住的那个险些坠楼的青年。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能如愿救起明枫。
也许这就是无常的人生。
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
“你知道明枫为什么投河自尽吗?”楚孑问道。
阿戒摇摇头:“不知道。”
“他父母是什么反应?”楚孑又问,“也没提过吗?”
“哎,别提了,”阿戒看了看手表,“他们家的葬礼今天这个点儿应该都办完了,谁也没邀请,匆匆忙忙就拉去火化了。”
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明枫不是村长夫妇的唯一的孩子,但也不至于关系差成这样吧。
楚孑不知道这一家人到底发生了。
正想着,医生进来了,又对着楚孑检查了一番,说他状态还不错,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阿戒又开始跑前跑后帮楚孑办出院的手续,二人还在医院旁边吃了午饭,等回到东发村已经是下午了。
楚孑先是和忧心忡忡的刘冰父母道谢,然后又把论文整理了一两遍,这才走出了房门。
他还是往城西头去的,他还是想去老村长家看看。
楚孑还没弄清懂东发村给狗办葬礼的起源和传承原因,想去看村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想再了解了解明枫投河自尽的原因。
这件事就像梗在他心里,一直都不太舒服。
但阿戒刘冰和王一弗都不愿意让他单独行动,几个人最终商量了半天,由身强力壮的王一弗担任起了保镖的职责。
楚孑觉得无语,又有点好笑,难道他还能再掉水里一次吗……
但为了让三兄弟安心,他也没说什么。
二人走了十几分钟,很快就到了明村长家。
楚孑叩响了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应门的男人应该是明枫的哥哥,看上去和明枫一样高大威猛,本来黑着一张脸开门,但看到楚孑,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你是……那天也在河里的楚孑吧?”明家大哥问道。
“是的,”楚孑低下头,“还请您节哀。”
“好……多谢。”
明家大哥打开门,让楚孑和王一弗进屋,“你们进来喝杯茶吧。”
二人进屋,发现这里虽然是村长家,但并没有多华丽,甚至还有点破旧。
客厅不过十平米,就摆着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
屋子里光线晦暗,窗帘都被拉起来了,让人几乎看不清东西。
明村长正和妻子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
二人见到来者是楚孑,神色这才有了点活人的气息,起身道:“小楚,你来啦?”
“明村长,明大姨好,”楚孑礼貌问好,“您二位还好吗?吃饭了吗?”
二人赶紧迎楚孑坐下,强挤出笑容,“吃了吃了,都好都好。”
明家大哥端了杯水过来,也客气道:“谢谢你啊,小楚,还想着来看看我们。”
“真是不好意思啊,出了这种事,还连累到你,”明村长说道,“你的医药费是多少,我们明家都出了吧,真的,太对不住你了。”
楚孑赶紧摆摆手:“我还是学生呢,学校可以报销的,不用您这边帮我付。而且那晚上我也是自愿去救明枫的,我其实很愧疚,没能成功把他救上来。”
明村长听到这话明显一怔,然后决绝地转过头:“提他做什么,不用提他了。”
明家大哥在一旁也说道:“爸,你别这样啊。”
“不争气啊,不争气!”明村长嘭的一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个臭小子,死就死了,还要连累别人!”
“别说了,爸,这还有外人在呢,”明家大哥不好意思地冲楚孑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家现在事情比较多,请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孑只觉得有些奇怪。
再怎么样,明枫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且,葬礼在上午刚刚过完,关系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这样吧?
明村长给他的感觉,是明枫在生前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这个家的事,所以才这么生气。
楚孑知道这个时候再去提明枫的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那天在水中,和明枫对视之后,他总是忽然想起那个人。
他从没有在一个人的眼神中见过那么深层的绝望。
只要一想起那个眼神,还有那天的月亮,楚孑的心理就泛起了一阵难受。
可面对眼前,这么客气、拘谨的一家人,楚孑一时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个别的话题。
“知道您家事情多,但我还是要不好意思叨扰一下,我是璞兰大学社会科学院的学生,我正在做一个课题,”楚孑解释道,“是一个关于动物殡葬的课题,因为看到东发村对于去世的狗还会举行葬礼,觉得很好奇,但我向村民询问,他们又都不知道这个习俗的来源,所以我想借您手里的村志看一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明村长似乎没想到楚孑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村志,听完反应了片刻,才慢慢道:“啊,村志啊,在我这呢,我来找找。”
接着,他又慢悠悠地走到了里屋,翻找了片刻,拿出了几个破旧的厚皮本子,交到了楚孑手里。
楚孑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心情也变得庄重起来。
在他手里的,就是这个村子的历史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你在这里看吧,”明村长说道,“这东西比较珍贵,是好几代村长共同撰写、保护的,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如果弄丢的话,我下去了以后,没法跟他们交待啊。”
楚孑郑重地点点头:“没问题,我就在这看就好。”
“你说想看看我们为什么给狗办葬礼?”明村长想了想,“这村志我反反复复看过好几遍了,似乎也没有你说的内容,要不你再仔细找找?”
“好。”楚孑将几本村志都放在茶几上,刚打开看字,却发现看不太清,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打开窗帘呢?”
明家大哥明显迟疑了,朝窗边走去:“我看一下。”
他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向外看去。
楚孑也顺着这道微微亮的光线向外看去。
只见一河之隔,有些来来往往的村民,正指着明家,说着些什么。
明家大哥赶紧把窗帘放下,“不好意思啊,窗帘还是先拉上吧,我给你拿个手电棒可以吗?”
楚孑点点头:“多谢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楚孑就开始看起来村志。
有点奇怪的是,其中最古老的那本村志上面,序号写着大写的“贰”字。
楚孑翻开这本村志,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上面的日期,是“光緒廿三年”。
廿三,即二十三年。
光绪二十三年是1897年,距今一紧过去了一百多年了。
楚孑没想到,东发村的历史这么悠久。
他一字一句,细细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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