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佟勉强配合地笑了两下,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在出门的时候陡然弯下来,在护士看不见的身后快且短暂地扶了一下墙面,细瘦的指尖发着颤。
闻炀住在ICU单间,在走廊更深处的位置。
季苍兰通过消毒风口后,要穿过漫长的ICU观察室走廊,才能抵达。
进了ICU,好像全世界的千奇百怪,就只剩下了消毒水的味道。耳边的声音也变得稀少,仪器运转的声音、病人间或痛苦的呻吟,以及一些微不可查的窃窃私语。
在这条狭长的走廊里,他怀揣着肚皮里新生的希望,行走在死与生的边界线上。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季苍兰想要见到闻炀的心更加迫切。
他希望在走廊的尽头,等待着他的会是一双夹杂着万千思绪的幽绿眼眸。
门被推开的时候,在药效下,闻炀已经快要睡过去了,又被开门的动静惊醒,清醒过来。
有熟悉的脚步声朝他靠近,平放在床上,夹着指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床边摆着一把椅子,也只有一把,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像是某人的专属。
季苍兰在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我不是……”闻炀困难地侧过脸,用力朝他的方向,嘴上还带着透明的呼吸罩,发出虚弱的气声。
季苍兰坐在他身边,为了听清他的话不得不站起来,弯腰贴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
脸颊触碰上手指,同那天在海上一样的力道:“恨你……”
他顿了顿,眼瞳转过去,和闻炀对视:“我知道。”
“我只是,”闻炀大喘了口气,牵动了心脏处还未完全愈合的肌肉,英俊苍白的脸皱了起来。
季苍兰微一抬臂,柔韧的手指贴上眉心,俯下身帮他捋平蹙起的眉,温柔道:“我知道,别说了。”
但闻炀坚持要说完剩下的话。
他闷哼了一声,黏在脸颊上的手没了力气,快要垂落,可是他又不想,于是用了更多的力气努力留在手下细滑的颊畔。一只稍小一些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支撑住了闻炀的手。
他们共同拥有的时间不再是眨眼的一瞬,往后变得绵长。
季苍兰很耐心地等着他,只要他想说,他就会一直等在那里听。
“我只是太痛苦了,”闻炀沉又缓地闭了下眼,吐字含糊,用不上力气,“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你……他们都说我要恨你,没人教过我怎么去爱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苍兰垂下脸,和他抵着额头,指腹轻抚在闻炀眼角的水痕上,很轻柔的语气,像是不敢用力,“我也爱你,我爱你,闻炀。”
爱与恨在体内交缠,又相互抗衡,痛苦快要把心和灵魂分裂成两半。
一半是极端的爱,一半是极端的恨。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卧底的后三年里,每一个月他都会接到顶头上司问讯的电话,会有专门的心理医生不断给他下达暗示,强制他冷静去面对剧烈的情感波动。
在每一次的辅导中,心理医生都会问他三个问题——
“你爱他吗?”
“你能分得清这是真实的爱还是你表演出来的吗?”
“你明白他对你展现出来的爱或许只是他想给你看的吗?”
……
所有的问题最终要引导他说出那个“我不爱他”的结果,一次又一次加强心理暗示。
这样的心理辅导持续了整整三年,次数逐年递增。
最终由每月一次,变成了每周一次。
因为他们察觉到季苍兰真的对目标产生了爱情,这样会造成两个结果。
第一,在他们相处中季苍兰是卧底的身份暴露,让目标警觉。
第二,季苍兰中止卧底任务,重新派人来潜伏。
但这两个结果对他们来说,代价都是巨大的。“希尼柯夫”或许会上当一次,但第二次绝对慎之又慎。每个人都在谨小慎微中用巨石一样沉重的目光注视着季苍兰,他的结果几乎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就为了近在咫尺的一场逮捕,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放弃。
所有的重担都抗在季苍兰一个人的头上,他只是这场浩大行动中一枚再小不过的螺丝。如果他暴露了,等待着他的将是耗时几年,跨越数十个国家,几千个人共同努力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失败的结果他承担不起,在这些事情前,他对一个错误的人,产生的错误爱情显得可笑,又那么微不足道。
一边是庞大压来的良知,一边是视若无物的爱情。
所有的压力都成了无尽的痛苦,让他学会了用极端的理性来伪装自己。
在逮捕闻炀的那天,季苍兰格外的平静,用与往前所有罪恶滔天,终于被缉拿归案的罪犯一样的目光,亲自给他铐上了亮得晃眼、又刺眼的手铐。
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舍与留恋。
闻炀只要恨他就好,恨他的无情和冷酷,恨他的精心谋划与表演,恨他的一切。
只有恨了,才不用和他一样痛苦。
此后,绵绵无绝期。
他成了一个自由的、活着的死囚。
季苍兰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事情,经年累月的积压在心底,无数次变成漩涡,将他的灵魂撕裂成碎片。
季苍兰在过早的年纪就学会了自我消化一切的痛苦,内耗着一点点侵蚀完整皮囊下千疮百孔的身躯,太早的接触了现实的丑陋,才变得更加沉默。
这些只有食物链低端的他,才能承受的沉重现实,闻炀以前无从体会,之后也不会知晓。
闻炀不是小美人鱼,他一直是王子,以后也只会是王子。但季苍兰甚至连小美人鱼都不是,他不是王子,更不可能是人鱼公主。
他只是现实里,笨拙的、灰扑扑的、不起眼的、无人在意的,但恰巧被王子爱上的一只儒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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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开始谈恋爱了。
不想把小人物的现实写的很直白很赤裸,毕竟是结局圆满的狗血童话,但如果不能get到最后季苍兰的无奈和感情的话,我就加上去。
第40章 40
“笃笃。”
前窗被敲响,季苍兰捂了热水袋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起身拉开窗玻璃,还是上次的外卖员。
外卖小哥嘿嘿笑了下,说:“这次是A栋28楼秘书办。”
“A栋没有28层啊?”季苍兰迟疑了一下,还是从他手里接过外卖,看了眼上面的地址,估摸着应该是谁把B栋错填成A栋了,跟他说:“我也要过去,顺路帮你送去吧。”
十一月下旬天要更冷,空气里还夹了股散不去的湿气,穿了毛孔深入骨髓,走起路来骨头碰撞在一起,偶尔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季苍兰恨不得把被子都包在身上,他早上穿了高领毛衣,出门的时候把衣服裹得更紧。
羽绒服的帽子遮住了眼睛,衣领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埋了瘦削的下巴露出眼睛到鼻梁一小段白晃晃的脸。
要不是手里提着外卖,门口的保安都几乎要觉得他是对面友商派来剪发财树的。
季苍兰露不出嘴,只能用力弯了眼睛笑了笑,说:“来送外卖。”
守着公司大门的保安大哥已经和他很熟悉了,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这时候过来,活像楼里定点来打卡上班的白领。不过人家都是上班时间打卡,他倒好,每天午饭时间准时报道。
“这么冷吗?”保安大哥看他裹得一天比一天严实,诧异地说,“大小伙子身体扛不住啊,吃点腰子热热。”
季苍兰乐呵呵地说:“好嘞。”
一边应着,一边扯出衣服里挂着的门禁卡,在闸机上滴了一声,走了进去。
文生船舶全称“文生船舶重工有限公司”,并非寻常船舶零件制造公司,主要为军工船舶零件制造。
A栋是普通民用船舶制造的办公楼,而B栋才是文生船舶真正的核心大楼,有几层楼直接划分给了船舶研究所的高科人员,所以管制极为严苛,不同楼层职员拥有的权限也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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