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在某刻陡然一颤,烟灰随着稍大的幅度点下来,有一粒细小的黑灰随着风落在季苍兰鼻尖,让他脸上又多了一颗痣。
旁边有人递了张纸过来,被闻炀拒绝了。
“咽下去。”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季苍兰尖小的喉结一动,嘴里的浊液就滑了下去。
“好吃吗?”闻炀左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拍。
他垂着眼皮不说话。
“季sir,好吃吗?”闻炀衔着烟又问了一遍。
“你连装都装不像,”季苍兰嗓音沙哑地开口。
闻炀动作顿了一秒,把烟夹进指间,语气笃定:“你见过Siren了。”
“准备怎么拿走我手上的戒指?”他问。
海风吹在脸上,他身上止不住地冷。
夜色吞没了薄到透明的月光,连带着把他吞没,一切都变得虚无,只有他的眼睛看得明晰起来。
季苍兰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没有多大意义,不论他做什么,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闻炀重新被关进去又能怎么样?那些武器被卖给哪个国家、哪个部落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当时不应该选择上船的,现在其实也还有离开的机会。
季苍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跪得直接太长,膝盖以下麻痛地他晃荡了下身躯。
他垂了眼,目光很平淡地和闻炀对视:“才三天时间而已,你就不想再装了。”
闻炀嗤笑一声:“反正你也没信过。”
说完,他又紧接着问了句:“难道你信了吗?”
“我想来着,但是理智不允许我相信,”季苍兰把头顶的衣服抓下来扔到他脸上,“更何况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觉得闻炀的心像一个青涩的核桃,剥开那层厚又涩苦的皮肉,后面仍旧是被坚实硬壳包裹的内心。好像很少有人进得去,或者说几乎不会有什么人走的进去。
季苍兰在此时再次深刻的认识到,他不是核桃夹子,夹不开闻炀的心。他也不是一条虫子,蚀不开他心外那层硬硬的壳。
“你或许是有一点喜欢我,但是你绝不爱我。”
“我知道你恨我,想报复我,”季苍兰自嘲地笑了一声,语气异常平静,很认真地跟他说:“你已经报复我了,Elie。”
闻炀把脸上的衣服拿下来,听到这个称呼手颤了下,表情未变和他对视。
季苍兰眼睛像是一片沉静的海,在深处搅动了漩涡,掩盖在平静海面下的是翻涌的心跳。
“滋滋——”
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闻炀有种不祥的预感,季苍兰灿然笑起来,眼睛随之一弯,泪珠掉了出来。
他点了接听,电话贴在耳边,哑声应答:“嗯,知道了。”
季涵被人劫走了。
“我知道跟着你来之后别墅那边就会松懈警惕,”季苍兰把腰后的枪拿出来,一字一句地慢慢出声,“张妈是你的人我也猜到了,但是你却没猜到符佟虽然和Interpol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是我的朋友,我当年在B国生孩子的时候就是他帮我接生的。你监听我们说话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了Echo是个女儿,符佟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他忘了符佟说过的话,闻炀出来后跟身边的每个人都说过自己有了个女儿,甚至还为她准备了一屋的衣服,所以完全没意识到那句话有任何问题。
看到枪的瞬间,周遭的人群爆发出震地的叫喊,犹如一整块玻璃碎成了无数碎片,洋洋洒洒地随风刺遍全身。
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推搡挤攘着想要逃离此处。
只有闻炀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脸上的游刃有余不再,像个孩子一样,神情变得犹豫,又有些恐惧。
像个沙袋,瘫了进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但季苍兰那时候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自然就没有注意到面前迷路的闻炀。
“其实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也没想这么做,这样太冒险,对孩子不好。但是房间里的电话是你给我的,没想到我会不看U盘去打电话吧。你太自信了,Elie,竟然只监测了电脑,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看吗?”
闻炀手拳了一下,手臂因为用力颤抖了一下,问:“你没看U盘?”
季苍兰摇摇头:“其实U盘里有什么能抓住你的证据都不重要了,既然他们决定把你放出来,我就没想过能像六年前一样把你送进去。”
闻炀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得晦暗不明,低低呢喃了一句“怪不得”。
抬起头的时候面色恢复如常,似笑非笑地跟他说:“我没有在电脑上装监控。”
但季苍兰已经不关心了,他把枪上了膛,慢慢朝后退去。在闻炀的示意下,没人敢拦他:“Siren的提议很好,你那张写满失败的脸就应该让全世界都看到,所以我把另一半戒指给他了。你们家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戒指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辞职也没有骗你,都是真的,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关心,也和我无关了。”
“我知道你们买通了海关在这时候放行,错过就没机会了,你十分钟后必须开船。不要来追我,我爱你已经是你对我终生的报复了。”
季苍兰走在甲板上,像是生啃了核桃青皮含在嘴里,苦涩随着唾液下滑,一直苦到了心脏:“你在坐牢,我也被判了终身监禁。”
季苍兰的枪没有对上任何一个人,他直抵着自己的心脏。
他坐了唯一的观光电梯,闻炀止步在电梯口。
等季苍兰叫人打开放行通道时,他才坐着观光电梯缓缓走到了一层的甲板上。
不远处的停车场就停有Leslie上船前送给闻炀的车,钥匙现在就在季苍兰左侧的口袋里。
闻炀跟到了一楼甲板上,隔着护栏和他远远对视。
季苍兰右脚踏上地面,耳边是邮轮震荡又紧促的汽笛声——船就要开了。
“闻炀,是我给你起的名字,现在我收回来了。”
季苍兰左脚落地的时候朝他笑了一下,很淡很轻的微笑:“再见闻炀,这次你不会再找到我了。”
庞大的船只底部率先响起了嗡鸣的马达声,海面霎时动荡起来,卷起波纹。
闻炀伫立在一层的甲板上随着邮轮缓缓驶离码头,盯着他的方向,化成了石塑,没有别的动作。
季苍兰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向停车场的方向,身后就被海风吹来了动静。
在听到声音时,他错愕地转身看到闻炀在甲板上拿了个喇叭开始说话:“baby,你应该先看那个U盘的。”
“看了的话,你就知道我不喜欢你。”
“Я тебя люблю.”(我爱你)
所以绝不可能把你放走。
脖颈的刺痛惊变全身,季苍兰的身躯随之倒下。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旧是在一张床上,房间是黑的,但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床正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个电视,亮度和声音调的极低,播放的视频是黑白,他努力眯起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了电视播放的画面——
是一段闻炀被注射了大剂量硫喷妥钠后的审讯片段。
“是否存在最后一批货物?”
“……”
“你叫什么名字?”
“闻……炀……”
“Elie·Wen是谁?”
“……”
“季苍兰和你的关系是?”
“……”
“Echo是你给你们的女儿起的名字吗?”
“……”
“你承认他不爱你吗?”
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剧烈挣扎起来,反应异常强烈,嘴里含混不清、来来回回说着几个同样的字音。
画面随之一闪,是两个交叠起伏,缠绵在一起的人影。
一共有七天的录像。
他们像两个动物一样,在疯狂地交媾。
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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