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苍兰抿了唇,嘴角平成了一字,垂下眼睛去看的时候,日光落在轻薄的眼皮上,他皮肤很白,但不同于白种人的苍白,是一种更有质感的白色,像古国精心烧制的白瓷,带了釉感,又点了两个漆黑的墨迹,活了起来。
他垂了太久,久到闻炀微蹙了眉心看向自己手上提着的礼品袋。
“我想你亲自送给他,”季苍兰忽地出声,声音很轻,像阳光悄无声息地落在眼睛里那样,被日光映地透彻的黑眸抬起来,和闻炀对视,顿了顿:“我就把我藏起来的宝藏送给你,好不好?”
可是闻炀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说话。
第二天清晨,那艘名为Echo号的邮轮起航了。
尘封多日的宴会厅卸了锁,十三个摄像头不漏过一丝盲角,精准地拍摄了角角落落。
宴会厅中央竖着一块电子时钟,时间开始转动,倒计时开始了。
但闻迎还是没有拿到季苍兰应该在这之前给他的戒指。
第29章 29
即便身上没有了铁链的束缚,但季苍兰大多数时间还是被关在16层的套房里。门外一直守着两个保镖,几乎24小时没有断过。
在这期间,闻炀没有再犯过病,心情也很愉悦,虽然他没有表现的明显,但季苍兰感觉得出来。
他知道闻炀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承诺,没有深究他找人严密监管着自己的事情,但提了一项要求:他使用的手机和电脑闻炀都不能监控。
他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闻炀正动作优雅地坐在他对面切牛排。听完动作也没有停顿,耷着眼皮很专注地注视在牛排切面和刀叉的缝隙之间,仿佛不是在剖解一片三分熟的红肉,而是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下一笔要落于何处。
等切完最后一块肉,微红的血水泊泊流光,才插了块肉进嘴里咀嚼起来。
季苍兰就吃不了这么生的牛肉,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抱着牛生啃,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进去,有点想吐,但为了接下来愉快融洽的相处,还是忍住了。
一直到闻炀把那盘肉吃到最后一块,留在盘子里的时候,用银叉陷进肉里,反手推到他嘴边:“吃吗?”
季苍兰抿了嘴巴,闭着牙齿说话,很含混地说:“不要。”
“那怎么一直盯着我?”闻炀重新把肉放进嘴里,话头止住,食不言贯彻到底。
季苍兰有点不知道要回答什么,看着自己盘子里反复煎炸过的肉排,觉得他们其实完全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除了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再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性格不同,成长经历更不会相符。
闻炀虽然从小接受狼性教育,但又家境豪阔,即便他父亲怕他耽于玩乐逼迫他停止作画,但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起码都拿得出手,贵族礼仪也从始至终贯穿了血液。至少在季苍兰和他深入接触后的初期,都为他某些奢靡的习性暗暗咋舌过。
而季苍兰自己就和他截然相反,除去和睦美满的童年,他几乎手头就没有富裕过,当初进警校一方面是因为父母的死,一方面则是因为可以吃国家饭,饭碗端的要比任何工作都牢靠。
后面从警校毕业入选国际刑警,在B国的时候刨去和闻炀相处时被包装起来的样子,西方国家高昂的物价悬于颅顶。为了攒钱,他一直勉强维持在拮据的温饱线上,直到这几年才好了一些。
他心情突然有点复杂,抬起头问了闻炀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闻炀咽下最后一口肉,和他对视,缓缓拿了手边的餐帕在唇前沾了沾,随口问:“那又为什么是我?”
季苍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敛了视线,无话可说了。
闻炀吃完饭也不离席,很礼貌地等他吃完,但这种礼貌里又带着很多的不礼貌。比如一直把视线黏在季苍兰脸上。
他加快咀嚼的速度,喝了最后一口水的时候,听到闻炀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把刚刚擦过嘴的餐帕叠起来,说:“房间里没有监控,电脑和电话都没有监听、监视,只是能捕捉到电话信号而已。”
季苍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也没有很开心。
闻炀注视了他几秒,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要去处理事情了。闻炀一直很忙,但说老实话季苍兰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又想到他的精神状况,不免有点担心。
闻炀出门前,他把人叫住,在背后轻缓地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前不久也这么跟闻炀说过,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可是这个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却是横亘在他们面前最宽的海面。
季苍兰自己就是个被法律饶恕,却被人心囚禁的杀人犯,使得他对罪犯深恶痛绝。闻炀杀过人,杀过不止一个人,有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也有世俗意义上的坏人。他不光自己杀了人,他卖的那些违禁的枪械造成了更多本不应该存在的伤亡。
或许这些伤亡今天不是闻炀导致的,明天就会变成另一个在其中牟利的军火商人。
但偏偏今天就是闻炀。
季苍兰在执行任务中不断看到那些作为控诉证据的照片,枪械代替了木棍、榴弹代替了陷阱、轰炸机代替了长途跋涉的辛劳与疲惫。
这些走私的武器最终变成了两样东西,填满了火药的子弹和金灿灿的钞票。
子弹射向人的太阳穴和心脏,钞票流进人的银行账户和呼吸的空气。
闻炀吃的饭、开的车、穿的衣服,喝的每一口水、挣得每一分钱,都被已经散发了恶臭的黑血浸入了皮肉,使他整个人都生活在皑皑白骨之上精心搭建的黄金塔中。
这五年的监禁确实对他造成了那些恶实现了报复,但又能以什么来定量他犯下的罪是否已经赎清?
从道德上讲,闻炀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但绝对不可能是季苍兰。
从法律上讲,闻炀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但绝对不可能是季苍兰。
从理性层面讲,闻炀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但绝对不可能是季苍兰。
从感性层面讲,闻炀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但绝对不可能是季苍兰。
……
当从方方面面季苍兰都说服不了自己应该和闻炀在一起,并且是长久的在一起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试图找到一个方向,寻求他们最终走到一起的结果。
那一刻季苍兰听到了心脏重重的跳动声,有史以来的清晰。
可他的煎熬和痛苦,在此刻被闻炀的稍作停留击溃。
闻炀脚步在门前停住,手按在门把上,理所当然地说:“结婚,领证,生孩子,一直到死,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季苍兰哑然地垂下手,闻炀推门出去。
关门的声音震在耳中。
季苍兰觉得有些疲惫,一步也走不动,拖着身躯像淋了雨的沙袋一样陷入沙发里。
闻炀在门外靠了一下,很快就有保镖过来低声说:“医生在等您。”
他解了袖口,手指灵巧修长地把衣服卷至半臂,下楼进入一个房间里,里面有心理医生在等着他。
医生是个他出来后就聘请的,这次也跟上了船。
见他进来,医生笑了笑,问:“今天也维持的不错。”
闻炀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在她对面,眉宇间带着疲态:“马马虎虎。”
医生问:“今天上午出现过幻觉吗?”
“没有,”他回答。
她又问:“幻听呢?”
短暂地沉默后,闻炀说:“有过一次。”
医生先问是什么时候,又问他听到了什么。
“就在今天早上,”他闭着眼睛,眉心微微蹙着:“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说他爱我。”
医生问:“我记得你说前不久他也这么说过,为什么觉得今早就是幻觉?”
“因为他说的时候,像他真的爱我。”他这么回答。
等闻炀出门后,医生在日常记录的册子上写下今天的详细对话,在那句“我爱你”旁打了个“?”,她不是很确实这是否是真的幻觉。
正想着,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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