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宇有些反常,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劝他别急。听他这样问,稍微思索了一下,露出奇怪的笑。
看起来有些得意,骄傲,又十分悲伤。
“是因为我的一点幼稚,让他伤害了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在说“朋友”时有些犹豫,好像不知该如何称呼。来到农玉山身边一边帮他调整义肢参数,一边陷入回忆一般娓娓道来。
“赵享载是个不好对付的敌人,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但我非常幸运,有一位厉害的队友,即使再难也能屡次化险为夷。所以对这位队友,我心情很复杂——又感谢他,又羡慕他,还有点嫉妒。”黄忠宇轻轻叹息,“那个时候太年轻了,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跟他并驾齐驱,我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除掉赵享载。”
赵享载很快就会回国,留给黄忠宇的时间不多。他花了几天时间搞到当地军方的通行证,摸清赵享载的行动路线、日常习惯、接触人员,想方设法让他落单。
“狙击手、刺客、接应人,我以为自己布置足够周全,结果还是棋差一着。赵享载从一开始就做了局,等人上钩。我以为我会死,但他的目标压根就不是我。”黄忠宇自嘲地笑笑。“他说‘让我见见那个人,只要他来,我不会动你们一根指头。’我当然不信,但是很奇怪——那一刻我就是想看看,看‘他’会不会来,会不会为了我们而来。”
“他来了,对吗?”农玉山开始适应这种疼痛了,慢慢地操控义肢运动手指。
全金属义肢比一般人类手掌要大一些,能够与神经自如连接后可更换多种类型的功能性肢端。农玉山目前使用的是仍未开放民用的最新型武器义肢,对神经反应更加灵敏,也需要更多练习。
黄忠宇触碰着他的无名指,点点头。
“他不但来了,还答应了赵享载的条件——为了我。”
###
“甜哥为什么要答应?!”黑狗彻底睡不着了,坐起来盯着甘拭尘,“甜哥打得过!”
甘拭尘右手枕在脑后,晃动着左手手指:“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一根手指换所有人毫发无伤,在我看来很划算。”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当时的队友以及如今的黑狗,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参与刺杀赵享载行动的人即使不是血花中的精英,也是经验丰富的战场雇员。但要说为了他们甘愿赴约甚至接受交换条件并不准确,甘拭尘有另外的考量。
净火小队在那时还未具雏形,“狗”是最先在他身边的战友,也是后来的副队。自己并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但是“狗”会在乎,而且如果谈判失败,就算“狗”没死,血花也会把这次责任全部算在他的头上。
甘拭尘可以一走了之,但这就意味着“狗”无法再在血花生存;他也可以当场击杀赵享载,但失去包括“狗”在内其他人的性命。
从功利角度来讲,这会让他不得不放弃获得更多回报的复杂任务;从情义角度来讲——虽然直到今天他也不愿意承认,那个时候的自己确实很在乎“狗”,嘴巴上说着“你很烦”,却早就习惯且需要对方的存在。所以甘拭尘的权衡异常简单,失去左手无名指和失去“狗”的后果,他认为前者对自己造成的影响远远不及后者。
但是“狗”攥着他那根被赵享载亲手斩落的无名指,眼睛里几乎要流出血来。
###
“你干什么!?”
黄忠宇握住农玉山的手,突然以手术刀刺上他的无名指。农玉山农玉山反射性地抽手反击,一手拎起黄忠宇的衣领,另一手以义肢握住刺向自己手指的手术刀。
“这样就对了。”黄忠宇示意他看左手,“你看,它已经开始成为你的一部分了。”
农玉山惊讶地发现,虽然链接过程还在隐隐刺痛,但手指灵活程度立刻提高不少:“怎么回事……”
“危险对神经反射的刺激最有用。”黄忠宇整好被他抓乱的衣领,恢复淡淡的笑容,“当初,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是我心疼得要死过去,又痛又悔,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幼稚。同时又很高兴,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对我说的话——”
###
“别人无所谓,但我不希望他死。”甘拭尘叹气,“原本是想省事的,结果呢,心软以后更加麻烦了。”
黑狗拍着胸脯保证:“我不麻烦的,我不让甜哥缺手指。”
甘拭尘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你会让我会缺心眼儿。”
黑狗重新捉住他的左手握住无名指,再用力点就要把那根仿生指给揪下来了,甘拭尘一个劲儿“哎哎哎”,听他问:“那人也跟甜哥亲热吗?”如果对甜哥那么重要,是不是也跟红黛一样?
把甘拭尘听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快闭嘴吧!”抬手粗暴地把黑狗的脸按回在枕头上,“能是一回事吗?!你脑袋里除了亲热没有别的了?快睡觉!不睡我走了!”
黑狗也不挣扎,趴在枕头上静静地看他的侧脸,“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啊?”
甘拭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死了。”
“他要是还活着,会是甜哥最喜欢的人吗?”
“你很烦人,小黑。”
“甜哥不讨厌我。”
黑狗语气十分笃定,倒让甘拭尘好奇了:“你哪来的自信?”
“感觉到的,甜哥来救我,还陪我睡觉。”
甘拭尘掀开毯子就要走,被黑狗手疾眼快地抱住了腰,死死压在他身上。被他掐住了后脖颈威胁:“这个破孩子!我能宰了你一万次了!”
他正在爆发的边缘,一楼落地窗突然爆裂,甘拭尘手疾眼快地把黑狗连人带毯子兜住了丢在一边,黑狗顺势在地板上一个翻滚躲在沙发后面。
扫射接踵而至,所到之处崩裂飞散,一楼顷刻间破坏殆尽。
轻型爆破电磁枪!
“这么快,”甘拭尘咬牙切齿,“我们星漠真是恨我啊。”转头跟黑狗说,“去地下室!”两个人从地下训练室穿过储物间,迅速装备外骨骼来到车库,启动一辆摩托车。
“抓紧我!”甘拭尘给黑狗扣上安全帽,没等车库门完全开启便疾驰而出。枪火追击距离有限,他料定中途会有其他埋伏,若以甩脱追杀为目的那么摩托车更具优势。
不知道是为了突显真实性还是报压榨之仇,白星漠这番行动安排得严丝合缝,只要出现在安全货运控制的线路上便一点儿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甘拭尘此刻的心情跟当时的北千里差不多,恨自己业务范围拓展得太好。
等到两人满身湿淋淋地来到落脚点,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本来就衣着单薄,一场冷雨更是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黑狗认出这屋子是曾经看过烟花的那间老公房。
除了能看烟花好像也没别的优点。赶上停水,也没通暖气,黑狗去楼下买了桶装水烧热,勉强把身体擦干净,甘拭尘便裹着被子在床上骂骂咧咧。
“我就说讨厌下雨,一到下雨天就没好事!”
黑狗倒无所谓,反正再差的地方也住过。从他甜哥的备用裤子里随便掏出一件换上,用剩下的热水泡茶,挨在甘拭尘身边问:“谁追杀我们?”
甘拭尘喃喃地说,“这个嘛,数起来还不少。”这当然得怪他自己。冷得连打几个喷嚏,转头跟黑狗说:“以后会一直这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在我身边很危险。”所以也不怪白星漠生气,这时候暴露,还不如一开始假净火出现的时候就亮明身份。
“噢。”黑狗掀开他的薄被钻进去,贴着他身边坐下,“我身上热。”
跟甘拭尘比起来黑狗一直体温略高,身上干燥温暖,这也是为什么甘拭尘越来越默许他亲密行为的原因——讨厌湿冷这一点,自己跟猫确实挺像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