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手上捧了一个匣子,塞给陆既明,说道:“给你的。”
陆既明愕然问道:“谁?”
沈令仪朝床上抬了抬下巴,说道:“他肯定猜到了你的打算,也猜到了此行凶险,才提前和我交代,要把这个东西留给你。”
陆既明接过匣子,神色复杂,最后,他没有着急打开,等到他沉默着将沈令仪一行人送走后,才独自回到房间里。
那个木匣子看着很眼熟,触手光滑温润,泛着亮光。陆既明差点 “噗嗤” 一声笑出来,这个匣子是他的东西,金丝楠木雕的,贵得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沈馥翻了出来。
“咔哒” 一声轻响,陆既明将匣子打开——里头零零碎碎放着好几样东西。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铁罐,拧开后是满满一罐的烟,有一股夹杂在烟草香里的茉莉花香味扑鼻而来,盖子内侧贴了一张小笺,上头是沈馥写的个大字,龙飞凤舞:说好的。陆既明将烟罐紧紧盖上,生怕烟放潮了。他又看去,匣子里还放着当初沈馥的那枚钻石戒指,小小的钻石闪烁着亮光。钻石戒指底下也压着一张小笺,写着:换颗大的来。
陆既明勾着嘴角,又把戒指拿出来,放在一边。
匣子里还有一个东西,静静地放在绒面内衬伤。陆既明将那一半的 “长毋相忘” 玉带钩拿起来放在手心,玉质触手温润,正适合相思时放在手里细细摩挲,但内侧那浅浅的刻字又让人时不时心里一刺。
玉带钩底下同样也是一张小笺,上面的字多些,小小的,密密麻麻,陆既明拿起来看,上面写着:各持一半,长毋相忘。
等沈馥醒来时,已经是在火车上了。
沈令仪给他垫了厚厚的褥子,但他仍旧觉得有些颠,身上的伤一阵一阵地疼。他一醒,杨翎连忙给他检查了一下,伤都在愈合,并无大碍。见他醒了,沈令仪差点眼泪都下来了,又不愿让他看见,装作忙着倒水的样子,背过身去。
沈馥看了看窗外,也不问陆既明,也不问这是在去哪儿,只是淡淡说道:“有这几日的报纸吗?”
他们前一晚才停了站,刚好买了报纸来,小阿忙递给他。
沈馥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接过报纸,都不用抖开,头版头条便是当下最大的热点。沈馥心头一突,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蓬莱港的西港码头足足烧了三日大火,严一海便借着这个为由头,说陆既明偷偷派人烧他的船,杀他的人,抢在郑肇北伐军出发之前,先挥师南下,枪指晋中,直取平州。陆既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帅兵迎战。
报纸上写的是日前的战况,道是陆既明且战且退,严一海高歌猛进,一直攻至平州城外落雁滩。
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也不知最新的情况是怎么样。
沈馥的手收紧,将报纸都抓皱了,沈令仪早就看了,这会儿也皱起眉头,不知道如何开解才好。沈馥便看向杨翎,沈令仪忙给杨翎递眼色,让他说些放心话。
谁知道杨翎向来直言,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了。
“大少多年来在醴陵养兵,肯定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定是和郑军有什么谋划。” 说到这儿,沈令仪正要松口气,谁知杨翎又接着说道,“不过战场上瞬息万变,严军也不可小觑,说不准会有什么变故....... 嘶——”
沈令仪收回踩完杨翎的脚,抽走沈馥手中的报纸,不让他看了。
“你伤没好,不要伤神。”
沈馥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又躺下去了,看着窗外出神。
窗外正是一阵茫茫夜色,隔着窗,偶尔有细碎的雪花飘落,有些沾在了车窗玻璃上。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沈馥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摸到了那枚小小的玉带钩,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没几日,火车到站了,停在了一个温暖的南方小镇,这里终年不雪。自下车开始,沈馥便觉察出不同来,北边战争频繁,人心惶惶,南方腹地却一派安静平和,面对外乡人也不过分警惕,能看出来这些年郑肇治理得极好。
杨翎将他们姐弟三人安置在火车站附近的住店里,自己则去寻摸安静舒适的宅子,他们手上有不少钱,尽可以买个舒适的带院子的宅子,再看着做个小生意。能过安稳日子便是好的,沈令仪一点儿也不挑剔,小阿也是茫茫然的,只有沈馥提了要求。
“要带大院子的房子,最好有树,还要葡萄架...... 南方可能有些潮湿,木制的家具要多上一道漆,不然要潮坏了。树上再扎个秋千......”
要求得这样细,本该是赁好了房子之后再慢慢置办,但见沈馥说得认真,也没人去驳他。
说完,沈馥便躺下休息了,手心里的玉带钩带上了他的体温,温热极了。
作者有话说:宣言内容来自国名革命军北伐宣言 【修改了一下,大家可以等完结了一起看
第七十六章 陌上花开
杨翎不愧是陆既明用了多年的心腹,虽看上去沉默少言,但能在章振鹭身边卧底许久,他也算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他以极其划算的价格,盘了一个带院子的两层小洋房,家具装修俱都有七八成新,屋后还有一棵长得极好的荔枝树,到了夏天,估计能挂满红果。
他们拾掇了一下便住进去了,沈馥专注养伤,沈令仪不让他看报纸了。
但沈馥自有办法,他趁着沈令仪计划着开成衣铺子,偷偷地指使小阿给他偷偷买报纸回来。小阿做贼似的,把报纸掖在衣服里,一溜烟地从沈令仪的房门前跑过去,钻入沈馥房里。
沈馥的伤好了一半了,日日闷在屋里,快要长霉了,一骨碌坐起来,急不可耐地都开报纸看起来。
匆匆扫过,心就揪了起来。
几日前,落雁滩一场大战,陆既明为了引严军入包围,且战且退,在城外和严军绕起圈来。最后,拖到严军人仰马乏,等来了郑军,两面合围,大获全胜。
在南方刊发的报纸,自然是大肆渲染这次胜利。但文末却提了一嘴,晋军主帅身先士卒,受伤中弹——晋军主帅,自然就是陆既明。沈馥脸色都变了,将报纸前前后后翻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这几句话,再也找不到更多的字句能让他放心。
此时他才发现,相隔千里,不能通信,仅凭报纸上含含糊糊的几句话揣测对方安危,是怎样揪心的一件事。
晚饭桌上,沈令仪心情极好。
南方是鱼米之乡,经济富足,这里的妇人穿的衣裳也格外鲜妍漂亮。沈令仪本就精于打扮、长袖善舞,开个成衣铺子之于她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见沈馥捧着碗挑饭粒,一副胃口不佳的样子,她的脸上便没有了喜色。
沈馥放下碗,说道:“我想回平州。”
“不行!”
沈令仪想也不想,马上就拒绝了,她的目光一下子便锁定了不敢抬头的小阿,小阿吓得使劲摇头,也不知道在否定个什么劲儿。
沈馥也不和她争,只不说话,端起碗,继续挑饭粒。
沈令仪一口气上来又咽下去,跟着端起碗,没吃两口又放下,放软了语气,说道:“现在正打仗呢,你这是干什么,兵荒马乱的,你非得往枪口上撞吗?”
沈馥还是不说话,他最近养伤,好不容易养胖了一些,但还是比受伤前消瘦,人也白了,手指细伶伶的。小阿也可怜巴巴的,伸手扯了扯沈馥的袖子,好像想劝他似的,但又不说话,一双眼睛眨啊眨,地里黄的小白菜似的可怜。
沈令仪看不得他们俩这样子,继续商量道:“你好歹把伤养好了呀?你现在这身板脆得要命,能从这儿走到城外都不错了......”
听到了关键信息,沈馥立马抬头,问道:“把伤养好就行了?”
沈令仪气结:“我不是......”
沈馥三两口把小半碗饭吃完,一阵风似的,临走前还扬声说道:“谢谢姐姐!”
小阿也把饭飞快吃完,追着哥哥去了。剩下沈令仪在饭桌上,意识到自己被兄弟俩摆了一道,气得不行,有没有对象可发泄。坐在旁边的杨翎全程没敢说话,只是吃。沈令仪眼风扫到他,想到他的主子陆既明,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收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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