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猎奇之余,又暗暗觉得理所当然,陆家大少爷嘛,不做点出格的事情都不像他了。
那晚过后,足足三天,沈馥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陆既明倒是言行自若,他好像早已习惯了成为舆论的焦点,对于这样惊世骇俗的桃色绯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沈馥时不时都会停下手上做的事情,认真地打量陆既明,想透过那身精致的皮囊,看看清楚,到底这个大少爷是什么毛病。
沈馥现在越发怀疑自己了,当初看中了陆既明挥金如土,所以才将他定为目标,想着从陆既明身上骗点钱财。如今细细想来,陆既明挥金如土大多是在社交场合上,他自己的生活上倒是不甚讲究,常有人送各色礼物金银来,陆公馆里的摆设也不见奢靡。
那些金银财宝送进来后,好似全都没了影。
莫不是陆既明自己也是个外强中干的穷鬼?
那枚本就属于沈馥的二手钻石戒指,现在又重新戴回到他的手上。
现在外头传闻越传越玄乎,最近比较流行的一个说法是,这个钻石戒指是陆既明的亡母遗物,陆既明情根深种,特意把母亲的遗物拿来求婚。
和真实情况大相径庭,但是这类的说法很受大家欢迎,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百姓们还是很乐于欣赏这种离谱的罗曼蒂克故事。
平头百姓们谈论桃色绯闻,上流社会关心背后的暗流涌动。
方媛父女长途跋涉来到平州,陆重山设宴款待,明眼人都看出来两家想要联姻。如今方媛父女在平州溜了一圈走了,陆既明又爆出这样离谱的桃色绯闻,大家都等着看老爷子要如何应对。
章振鹭倒是暗暗开心,陆既明越不成器,他就越显得可靠。
沈馥也同样疑惑不解,到现在,他已经不再认为陆既明仅仅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他这样的少爷,财是不必忧心了,只可能是为权。无论如何,娶方媛都是个不错的选择,门当户对,岳家有分量。
谁知道陆既明放着军火大鳄的女儿不娶,绕了个圈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搅在一起。即便他不爱方媛,有别的计较,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后谈起婚嫁也不便利。
沈馥直接就说了:“你该娶方媛。”
陆既明不理他,躺在沙发上,翘着脚读报。最近报纸上的八卦版面主角都是陆、沈两人,当然不会指名道姓,随便捏造个化名,隐隐绰绰地编些真假掺半的消息,比起八卦更像是小说,陆既明觉得有趣,时时看,还读给沈馥听。
陆既明看了沈馥一眼,说道:“建议你最近都不要出门,出了门也和我紧紧挨在一起为好。”
可不是嘛,听说大帅在醇园发了大脾气。
沈馥已经麻木了,虱子多了不痒。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沈令仪联系上于维鸿,看看有没有可能从平州逃出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有赖于沈馥的积极配合,陆既明的警惕之心有所放松,安排在沈家看守的人撤去了不少,沈令仪和小阿也逐渐可以正常起居出入了。在陆既明的授意下,沈令仪的周末沙龙又如火如荼地办起来,如今有了求婚这事儿,沈家的沙龙更加受欢迎了。
陆既明需要消息,需要很多的消息,需要了解舆论,制造舆论,这样的沙龙很合他意,也很合沈馥的意。
迎来送往越多,就越容易让沈令仪和于维鸿联系上。
但沈馥最近还有别的事情烦恼。
他总是做噩梦,自从那日在落雁滩后,他就总是做噩梦。有时候梦见他是猎人,举着枪将面目不清的人击毙,鲜血溅到脸上的感觉格外真实。更多时候,他梦见自己是猎物,被追逐捕猎。
背景有时是多年前火光冲天的育婴堂,有时是轻雾弥漫的落雁滩。
他总是在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自从那日两人在房间里打了一架,陆既明就不再和他虚与委蛇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装作痴心情人也没什么意思。
他现在更像是被陆既明软禁驯养的猎犬,要用的时候再带出去,无用的时候便关起来。
这样的境况,也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是猎物,是棋子,身不由己。
就着月光,沈馥见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都被汗水粘湿在脸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掀被下床,打算到客厅的酒柜里翻点洋酒,闷下去好睡觉。
谁知道,客厅里赫然有团黑黑的影子,沈馥吓了一跳,赶紧把电灯打开。
陆既明裹着睡袍,瘫倒在沙发上,地上还滚着几个空酒瓶。他仿佛醉得酣了,闭着眼睛,灯打开了也无动于衷,沈馥往前迈了一步,他却立马睁开眼睛,目光犀利,清醒得仿佛一点酒都没喝。
沈馥说道:“大少好雅兴,半夜不睡觉。”
“做噩梦。” 陆既明目光懒怠下来,打了个哈欠,抹了把脸,坐起来,脚踢到了酒瓶,丁零当啷七倒八歪。
真新鲜,沈馥想道,陆大少爷也有噩梦缠身的时候。
沈馥背过身去,也不给陆既明省钱,从酒柜里随便挑了一瓶酒,倒了半杯。他说道:“我还以为大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噩梦缠身。”
陆既明轻轻一笑,仿佛不以为然。
“你也常做噩梦。” 他说道。
沈馥愣住了,他想起那一回在瑞福祥的办公室里,他在沙发上睡着了,做噩梦惊醒,那时候陆既明在。那也不过是一回,哪儿来 “常做” 一说。
陆既明知他心底疑惑,接着轻快地说道:“我们好歹同床共枕过不少时间。”
沈馥依旧背对着陆既明,不自在地仰头喝了两口酒,火辣辣的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烧得他浑身打颤。
仿佛抓住了沈馥的把柄似的,陆既明愉快地说道:“你总是说梦话,喊得最多的几句是什么,你想听吗?”
两人越是熟悉,沈馥越是发觉陆既明的恶劣,他自己做噩梦了就要以取笑别人的噩梦为乐,或许这样能让他不那么难堪。沈馥不想听,他大概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但陆既明根本不在意他想不想听。
“你喊‘放开他’,放开谁?还有‘放开我’,你害怕谁?一边喊一边浑身发抖......”
沈馥捏紧了拳头,那些最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气得浑身发抖,想把手上的半杯酒全部泼到陆既明脸上,但他没有,只是定定地站着。
“你呢?” 沈馥压抑着愤怒,小声说道,“你梦见什么?梦见你妈妈吗?”
一片寂静,沈馥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既明的妈妈是严一海的大女儿,陆严两家关系尚好时联姻嫁来,和陆既明的父亲恩爱甚笃,最后却死在了醇园那个挂了红灯笼的院子里。
沈馥的愤怒和痛苦一瞬间减轻了很多,因为他发现自己刺到了陆既明的痛处。
他接着说道:“你妈妈如果知道你要和一个男人结婚,她会怎么说......”
出乎沈馥的意料,陆既明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愤怒,反而笑了,笑得痛快,他说:“她只会开心,开心她的儿子不用受人摆布。”
沈馥不解他的意思。
陆既明也没有解释,他看着窗外即将来临的黎明,将酒瓶里剩下的酒倒出来,举着杯子朝沈馥示意般举了举,眉眼间满是疲倦。
“干杯,” 他说道,“祝我们都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想章节名,真的好难。 女性角色,我也好爱写。 想看大家更多关于剧情和角色的评论!
第二十七章 少女心事
又是一个周末,数辆汽车停在宜阳路 3 号沈宅的门前,时值初夏,有玉兰花在梢头绽放,暗香浮动,月色迷人。
沈家今日的沙龙,沈馥和陆既明都在,让场面格外热闹。
那日在陆公馆,一次惊世骇俗的求婚,隐隐鼓动着让今日的交际场上的气氛,就像将要沸腾的开水,水面仍勉强保持平缓,水底下 “咕咚咕咚” 地暗流涌动。无数次,沈馥感觉不远处的人三五成堆都在议论自己,小姐太太们用象牙折扇掩着嘴角,豪绅政客用酒杯挡住眼神。
等他一走过去,人们又自然而然地转换话题,或谈时政、或谈八卦,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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