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神色不安,一咬牙,说道:“船票...... 船票是维鸿帮我弄来的。”
沈馥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于维鸿的名字,他一头雾水,问道:“他在晋中?你和他还有联系......”
沈令仪脸色阴晴不定,好像有满腹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就在这时,响起了汽车声。沈馥警觉地回头去看,心突突地跳起来,来了两辆车,其中一辆他认得,是陆既明的车,他今天去孟三那儿,就是坐的这辆车。
沈馥回手拉住沈令仪,小声说道:“你别说话,我来和他说。”
车停了,秦雁下来,绕到后座,拉开车门,陆既明从车上下来,身上还有点酒气,满面是笑,仿佛是和沈馥约好了来这里玩乐似的。沈馥还没说话,沈令仪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步,挡在沈馥面前,笑着喊了一声:“大少。”
陆既明礼貌地叫了一声:“姐姐好。”
沈令仪仿佛在沙龙待客似的,随意自然地说道:“我最近有些气闷,想着坐船出去游玩一下,阿馥担心我身体,特意来送。”
“是吗?” 陆既明热情地笑道,“那我倒来得巧。今天本来出城玩耍的,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正好送姐姐一程。”
沈令仪继续道:“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头都晕了,临上船才发现日期买错了。”
从城外孟三那儿回来,压根儿不经过码头。要出远门了,怎么会挑半夜三更的船次。沈馥站在沈令仪身后,一时觉得滑稽,两波人都对彼此的不自然心知肚明,但还在寒暄,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陆既明说道:“既然如此,我送姐姐回家吧。”
骑虎难下,沈令仪只能答应,笑容满面,偷偷捏了捏沈馥的手,带着小阿上了后面的车。剩下沈馥和陆既明四目相对,陆既明倚着车门,因为喝了酒,有些微醺,眼睛眯着,将沈馥拉过来,亲昵地说道:“快上车,困死了,回家睡觉去。”
仿佛真的是顺道来接情人回家。
沈馥浑身僵硬,跟着陆既明上了车,脑海里还在想着于维鸿的事情。
于维鸿和他们同是在育婴堂长大的,只是他早早被殷实人家领养了。分别时,于维鸿还只是个小小少年,隔着育婴堂的铁制大门,和他们话别。那时沈馥还只是个孩子,小阿还是个奶娃。沈令仪和他最好,拽下自己辫子上的红色头绳,塞进于维鸿的手心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维鸿声音哑了,哽咽着说道:“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后来,于维鸿还时常有信来,收养他的是一对丧子的老夫妻,供他读书。于维鸿在学业上很有天赋,每次收到他的信,少女时期阴沉少言的沈令仪就像一只快活的喜鹊,喜笑颜开。后来不知怎的,通信断了。
他们在育婴堂的日子也越过越苦,终有一日,他们放了一把火,一齐逃了出去,自此断了音信。
再见时,是在豫北。
沈令仪已经是明艳的交际花,正和富绅周旋,他们在一家书店门口遇见了于维鸿。于维鸿西装革履,和少年时已经大有不同。沈令仪和他四目相对,一时皆是无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这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时间和空间都是最难逾越的鸿沟。
沈馥无心打搅他们,没有多问,走开了,留着他们聊。那日,沈令仪回家之后,时而开怀时而出神,沈馥也不敢问。再过后不久,豫北战乱在即,他们连夜走了,来到晋中。
每次沈馥旁敲侧击问起于维鸿,沈令仪都避而不谈,渐渐地,他也不再问了。今日的事,又怎么会和于维鸿扯上关系呢?
转眼,车开到了沈家。
两辆车都停了,沈令仪和小阿下了车,陆既明朝开车的秦雁说道:“既然姐姐身体不舒服,你代替我和阿馥守着吧,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照应。”
秦雁应了一声,下了车,换了别人来开车。
沈馥朝车窗外看去,秦雁正在和沈令仪说着什么。陆既明抓着沈馥的手,一根根地轻挠他的手指,仿佛情人间亲昵的打闹。他笑道:“秦雁先守着,待会儿我再叫点人过来。最近不太平,都有人敢朝我放枪了,难保不会有人打你们的主意。”
沈馥浑身僵住了,回头看着陆既明,如坠冰窟。
陆既明笑道:“你说呢?”
他能说什么?
沈馥勉强应道:“好,谢谢大少。”
作者有话说:小陆:嘿嘿你猜我说话算不算话
第十九章 烟熏兔
一路无言,回到了陆公馆。
“对了。” 陆既明突然说道。
沈馥警觉地看向他,看着他从车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自己手上。
“富春山居的烟熏兔,咱们说好的。” 陆既明笑着说道。
沈馥心情复杂,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看着一如既往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陆既明,心里猜测着他的意图。谁知道陆既明很沉得住气,恍如无事发生,絮絮叨叨讲着孟三家里的奇石。
陆既明横躺在沙发上,笑着骂道:“我看他是被人骗了,什么云雾,屁都没见到一个。听说还是花了两个金条才换回来的,肥羊也没他这么肥的......”
沈馥就坐在他对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既不知道陆既明现在想怎么样,也不知道陆既明之后想怎么样。他是被动的,而且还有沈令仪和小阿捏在陆既明手上。
“...... 亏得本就不是只为了看石头,莺莺燕燕几个围着劝他,好歹没让孟三当时就把石头砸了。” 说到这里,好像怕沈馥吃醋似的,陆既明又忙道,“我也就是应个景,可没陪他一块儿胡闹。”
与之前的几日无异,陆既明洗漱入睡,仿佛在码头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沈馥心乱如麻,侧躺在床上,陆既明就睡在他身后,甚至睡前还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沉声说了句 “晚安”,静谧而温馨。
沈馥一直没睡,他听着陆既明的呼吸逐渐平稳,看着晨光熹微,听着鸟鸣啁啾。
他不过是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骗子而已,陆既明大费周章地拿捏他,定然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信陆既明是钟情于他了。
比起情情爱爱,有利可图显然让人容易理解得多。
既然陆既明有用他的地方,那他和沈令仪还有小阿暂时就是安全的,而陆既明所图之事肯定不简单,说起来,陆既明定比他急,顾忌的事情也比他多。
陆既明不急,他又何必急?
不就是看看谁比谁沉得住气吗?
沈馥想明白了,趁天大亮前的最后一点时间,睡着了。
陆既明伸着懒腰醒来的时候,下意识一摸旁边,被子里还有点余温,但没有人。他一点儿都不着急,抓过椅背上搭着的睡袍披上,也不系衣带,敞着怀出了卧室,随口向仆佣问道:“沈少爷呢?”
仆佣回答道:“在楼下呢。沈少爷起了个大早,说要试着做洋人的西式早餐。”
陆既明挑了挑眉,洗漱完慢慢悠悠地下了楼。
楼下的饭厅里,沈馥还裹着睡袍,正站在桌边折腾着些什么。陆既明凑过去看,发现桌上摆了几个碟子,里头有烤面包,还有黄油和几个煎蛋。说是煎蛋,陆既明是仔细辨认了才认出来的,那个形状和颜色简直惨不忍睹。
沈馥有点狼狈,拿着筷子拨弄那几个煎蛋,企图把它们弄得好看一点。他慌里慌张地抱怨道:“想亲自做个早餐来着,谁知道这么难。我叫人去买早餐来,别吃这个......”
陆既明深深地看他一眼,沈馥大大方方地任他看,脸上还有点羞窘。
“让我吃吃看。” 陆既明坐下来,把碟子拉过来,熟练地将黄油抹在面包上,夹了鸡蛋,送进嘴巴里去。
好不好吃先另说,陆既明一口下去,满嘴的鸡蛋壳。
沈馥伸手想去夺回碟子,嘟哝道:“别吃了......”
陆既明端着碟子躲开,三两口吃完,笑道:“你做的,我怎么能不吃呢。”
“是才好。” 沈馥又气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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