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地力,农民耕种也晓得要休耕。严一海太过了,发行洋票,导致物价飞涨。他还强买了许多土地,以便开矿后就地炼铁,农民无地可耕,长此以往,败局可定。”
但即使这样说,方家也不敢明着和严一海打对台,只能暗着来,处处投资,抵消风险。
沈馥不由得在旁戏谑一句:“令尊真是深谋远虑,半点儿亏都不吃。”
方媛合掌一拍,得意地笑道:“我爹早就不干了,身体不行,如今日常也就搓两局麻将,遛一遛番狗,都是我在张罗,不然我何必如此打扮。”
她又说道:“我既来了,便全凭大少吩咐了,严一海买的那批军火可不简单,光是大炮便有二十多门。若是咱们能拿到手上了,估计严老头觉都睡不着啦。”
沈馥差点忍不住笑意,说到底,方媛不过是来递个消息的,既不出钱,单枪匹马来的也没什么人可出,但马上就把自己和陆既明归成 “咱们”,诚意满满。看来她能女扮男装,接过家里的军火生意,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陆既明站起身来,在厅里左右踱步,沉吟片刻,说道:“这一口太大了,咱们吞不下。再说了,蓬莱港四通八达,龙蛇混杂,要一路运回来也不容易,路上恐生变故。”
方媛正要回话了,眼睛却看向沈馥。
沈馥连忙识趣站起来,笑道:“我去弄点儿茶和茶点来。”
“不用泡茶,” 方媛客客气气地笑道,“要点儿甜甜的热牛奶就行,劳烦了。”
她出于谨慎,并不十分信任沈馥,陆既明正要说什么,沈馥为免口舌之劳,一溜烟儿地就出去了,也不顾陆既明在后面叫他。
沈馥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一脑门官司。他跑到厨房去,自己三两口吃了点东西,备了些吃的喝的才慢慢悠悠的回去。开门前,他抬起手,正准备重重地敲敲门,以示自己来了,却听到里面陆既明抬高了声音说话。
“...... 绝对不行,” 陆既明说道,“我已经让他多次身陷险境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行。”
方媛却不曾生气,仍旧不急不缓的:“只要有万全的准备,并不危险,说不定他也愿意,只要......”
陆既明斩钉截铁地道:“不必说了,想别的法子吧。”
里面一阵沉默,这时,沈馥退后了几步,等了好一会儿,故意放重了脚步声,走过去敲了敲门,听见陆既明应了一声 “进来” 才推门进去。陆既明正立在窗边,方媛却坐着,一下子站起来,帮着沈馥把东西放在桌上。
方媛喝了一口牛奶,目光扫过两人身上,只笑了笑没说话。
“这几天你先住我这儿吧,没什么要事别出门让人瞧见,你现在可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小姐。” 陆既明沉着脸说道。
方媛乖巧地答应了。
入夜,方媛住进了客房,沈馥趁着陆既明洗漱,到客房敲了敲方媛的门。
方媛已经换上了睡袍,见到沈馥来了,却一点都没有意外。开门让他进去,笑着说道:“我早知你要来,我们在说的时候,你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吧。”
沈馥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方媛说道,“牛奶稍微凉了一些呢。”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绕弯子,沈馥什么也没说,方媛便都告诉他了。
比起将那一批军火占为己有,陆既明更倾向于炸掉。最好的法子就是在码头备一艘装了火药的船,引火后弃船,将装载军火的货船炸掉。但怎么样才能将这艘船突破敌方的防线,不引起怀疑地靠近货船,这儿才是最难的。
方媛说道:“我和大少说,我这边愿意出一批军火装装样子,装成是咱们运载军火的货船,最下层全部铺上火药,让他们劫走,待靠近时再纵火弃船。”
沈馥认认真真地听着,听到这儿,他问道:“军火是最最要紧的,能这么容易被他们劫走吗......”
“问题就在这儿了。” 方媛爽快地说道,“你前脚才走,大少后脚就和我说好了,他最最信任你了,凡是都不必避了你去说,怎么这个反倒要避开不让你知道呢。”
她盯着沈馥说道:“如果以你为质,大少是性命都肯丢的,更何况是一船的军火呢。”
沈馥愣了愣,说道:“他不愿意是不是?”
“是的,他说不肯让你身陷险境,说是宁愿他自己做饵取信敌方,以身犯险,也犯不着拿你去冒险。”
沈馥心里一沉,他抬头看向方媛,发现方媛一直都在盯着自己,这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半是嘲讽半是戏谑地说道:“你真是聪明得有点讨人厌了。”
可不是嘛。
如今这个情状,陆既明不舍得让沈馥去以身犯险,难道沈馥就舍得让陆既明去以身犯险?
方媛笑道:“过奖。”
作者有话说:谈谈恋爱,走走剧情。
第六十五章 小骗子
沈馥回到卧室时,陆既明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沙发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有些心虚,便主动说道:“晚上没吃饱,又去吃了点,你饿吗?要不要给你拿点儿?”
陆既明问:“吃了什么?”
沈馥愣了愣,想也不想,胡乱编道:“吃了一碗桂花糖糕。”
“过来,” 陆既明轻声说道,“我尝尝看是不是......”
沈馥犹豫着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陆既明把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他的后颈上,不容置喙地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摁。沈馥睫毛颤了颤,见到陆既明侧过头,微张开嘴,轻轻地吮吻自己的下唇。
点到即止,陆既明说道:“小骗子。”
沈馥不说话。
陆既明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听方媛的,还有很多办法,以身犯险是最不值当的。”
这句话谁说出来沈馥都能信,但陆既明说出来他却不能信。陆既明是他见过最不吝惜自身的人,狠心让自己中枪中刀,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犯险。与其说他骨子里有股狠劲,倒不如说他什么都不在意,连他自己都不在意。
沈馥又不说话了,陆既明也不多说,只说道:“睡吧,我想抱着你睡。”
秋寒时,被窝却格外地暖。陆既明从背后抱着沈馥,将他拢在自己怀里,两个人的四只手交握在沈馥身前,暖烘烘的,舒服得沈馥只想叹气。
沈馥想了又想,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问道:“贿选的证据都给了郑肇,卖了他这样大的一个好处,还要帮他这么多吗?独善其身,看着他们互斗不成吗?”
陆既明声音沉沉的,好似已经有了睡意,说话时热气喷到沈馥的后颈上。
“哪有什么独善其身,郑肇也防我,生怕我要坐收渔利。” 陆既明缓缓说道,“这次是扳倒严一海的最好机会了,错失时机,不知还要等多久。”
沈馥欲言又止:“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扳倒严一海,为什么明明没有争天下的欲望还要搅进这一淌混水里,为什么非要做许多危险的事情。
但沈馥都没有问出口,这些疑问,他自己也知道答案,问也无用。
陆既明仿佛听到了这半截问句,又仿佛没听到。他收紧了自己的怀抱,让沈馥的后背更加严丝合缝地紧贴自己的胸膛。
他说:“自我懂事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家团聚。但他们都相继去世了,还死得那样不甘。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总是要喝那么多的酒吗?不喝我睡不着觉,连梦里都是我妈妈惨死的模样......”
沈馥何尝不明白,他们姐弟相依为命长大,自从沈令仪塞给他半个馒头那天起,自从沈令仪替他杀了人还让他 “别怕” 那天起,自从他们手拉着手从火光冲天的育婴堂逃出来那天起,他们就是性命相连、命运相关的人。
假如有人害了沈令仪和小阿,那沈馥定然也是不死不休。
陆既明说道:“转过来些。”
沈馥便转过身去,两人面对面,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相闻。陆既明仿佛困极了,眼睛半合着,喃喃说道:“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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